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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当时被拐时的情形吧。那时你应该还不到十岁吧?还能记得一些细节吗?”苏异问道。
若是宋秋韵有什么理由将他留下来,无非就是宋恣潇身上还有人贩子的线索了。
“当然记得,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宋恣潇咬牙道。
“当时有几个衙役打扮的人将我们几个人骗走,说是家里出了很严重的事情,官府正在着手处理,所以他们会代家里的大人照看我们一段时间。”
“锦东衙门的衙役,你应该都能认得出来才是,怎么会让人给骗了?”宋秋韵皱眉道。
“他们并没有扮做锦东的衙役,而是一上来便自称外来官差,只是到锦东办案而已。因为人生地不熟,所以只能留下来看孩子,办案的任务,都交给锦东衙门的人去做了。他们说得很是真实,而且我们几个的姓名,家中如何,他们都能一一说出,就连神女宫的情况都是了解不少。我们几个小孩,光是跟官差说话都有些害怕,更别说质疑他们的身份了。”
“难道这事还和官府有关?否则为何会对他们了如指掌?”殷楚楚疑惑道。
“这也未必,锦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得到那些信息,方法有很多,不一定要通过官府。”宋秋韵说道。
苏异似乎嗅到了一丝异样,又强调道:“把你能想到的细节全都说出来,只要你还记得的,事无巨细,都说一遍。”
宋恣潇清楚这事的重要性,抿了抿嘴,开始苦思冥想起来,说道:“后来我们便被安置在一个小宅院里,至今我都还记得那地方,因为我认得那宅院的主人。师姐你们还记得替宫里采买货品时,常去光顾的那个菜摊吗?我们待的那个宅院,就是摊主李婶家的。因为是在认识的人家里,所以我们便更相信他们官差的身份了。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疑点的,比如为何李婶一家人直到我们离开,都没有出现过。”
苏异几人皆是互相交换眼色,内心的怀疑不言而喻。这样的操作,不是和长乐商号囚禁张小云的手法如出一辙么。
宋秋韵说道:“官府的调查里面,李婶一家没有可疑之处。”
苏异微微点头,不再纠结于此,道:“你继续说。”
“后来他们又是编了一个理由,我记得好像是说…我们的家人都出了城,所以要我们也跟着走一趟。那时我们已经深信不疑,他们说什么都会信,便随他们上了马车。出城之后,也不知道往什么方向走。一直到我们起了疑心,询问要往哪去,他们便开始含糊其辞,糊弄人。其他人好哄,但我可没那么笨。从那时起,我便知道他们不是好人,开始找机会逃脱。”
“那押送马车的人,和那些假冒官差的,可是同一伙人?”
每有疑问,苏异便要打断宋恣潇,生怕错过了,后面会想不起来。
宋恣潇一番回想,方才答道:“应该不是。等后来走远了,他们终于肯让我们下马车活动了,我便再也没见过那几个官差。”
宋秋韵见苏异一直皱着眉,手指不停地转动着茶杯,显是在思考着什么,便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头绪了?”
“我猜测,当然只是猜测,还有待验证。假扮官差拐人的,可能和长乐分号无关。但带他们出城的,多半就是长乐分号的人。或者说,是万州商号。要瞒过城防,将一大批人悄无声息地运出锦东,我能想到的便只有这个大商号了。城防和县衙门互不干涉,这事或许就连知县都办不到。”
自从对长乐商号有了一定的了解后,苏异总算能根据收获的情报推测一些事情,再也不用像刚开始那样光靠想象了。
“那为何拐卖的人不能也是长乐分号的人呢?”殷楚楚却是问道。
“至少目前看来,万庆祥似乎不乐意亲自下场干这种事。如果只是做做转移‘货物’的活,就算事情败露,也要好解释得多,大不了一问三不知便是。只是将一批人从锦东送到沧州,官府又能拿他怎么办?”
殷楚楚撇了撇嘴,嘟囔道:“真是奸商。”
“后来你们又是如何逃出来的?”苏异又问道。
宋恣潇忽然有些脸红,惭愧道:“我…不是逃出来的,是林焕之将我买下来了。”
几个人都是错愕不已,无法理解,“这”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还是苏异率先回过神,问道:“他…不是正义骑的头领吗?虽然年纪看上去不像,但也的的确确上了通缉令,假不了啊。而且,既然他已经将你买下来了,那些人为何还要围堵你们?”
“林焕之将我买下之后,又要放我离开。我很是不解,便问他为何。他说没有为何,只是看我可怜,无法想象我受苦的样子。他还问我有没有什么心愿,我便把正义骑的事说了。他听后很开心,说是与我一拍即合,想要和我一起打拼,干一番大事。后来我们便开始招揽人马,他比我要大上许多,便由他当了首领。正义骑建成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找那些同样被从锦东拐来的人,解救他们。也正因如此,我们遭到了报复…”
这在旁人听来明明就是一个“男子为了追求心爱之人甘愿落草为寇”的爱情故事,宋恣潇说起来却是淡如白水。
在苏异看来,这林焕之的所作所为虽称得上是痴情,但却有些多此一举,甚至太过肉麻了些。殊不知他自己对待起感情之事来,未必会比林焕之平淡多少。
苏异干咳一声,道:“问你一个问题,你该不会是没看出来…这个林焕之,他对你有意思吧?”
“什么叫有意思?”宋恣潇反问道。
“就是,他其实是想娶你为妻的。”
“他已经将我买下来了,若是想娶我为妻,直接带我回家不就好了,何必搞出那么多事情来?”宋恣潇依旧不解道。
苏异有些明白了,原来在她眼里,林焕之没有直接对她表露出爱意,便是代表了没有爱意。这样的推测,倒也合理,只不过完全不合情。
“这…妃仙,你来解释一下。”苏异连忙将难题踢给了曦妃仙。当了这么久的听众,此时突然一个问题抛来,曦妃仙一愣神,随即说道:“小师妹,别的你不用管,你只需知道林焕之一定对你有非分之想,就够了。”
如此倒也直截了当,很是曦妃仙的风格。
经过一番沉思之后,宋恣潇才答道:“就算是又如何,反正我对他没有非分之想。”
几人不禁在心中为林焕之默哀。此人看上去虽懦弱,而且有种伪君子的感觉,但却不失为一个情种。为了捕获一个陌生女子的芳心,能做到这一步也算是绝无仅有了。
宋恣潇像是突然想了什么,问道:“师父,那我和林焕之这样的关系,算是依靠男人吗?”
“嗯…嗯?谁是你师父?”
宋恣潇又改口道:“那哥哥,你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苏异也没想到,对于自己说的那套关于“女侠”的言论,她这就开始较真了起来。
“不知者不罪。”苏异答道。
宋恣潇仿佛松了口气,又道:“即便如此,欠他的我还是要尽数还他。”
“不说林焕之了,”苏异又道,“你方才说,你们在解救锦东的同伴时遭到了报复,那有没有查探到那些人的底细?”
宋恣潇摇头道:“那些人从不敢光明正大堵截我们,似乎很怕被我们识破身份。正因很少正面交锋,所以我们才能一直平安无事。其实越到后来,我便越发觉得,他们好像并不是真的想抓住我们只是不想我们离开沧州一带。就像有一条线一般,只要我们不过线,他们便不会穷追不舍。”
这样的做法,倒是符合万庆祥的风格。反正“货品”已经交接完成,只要不闹出太大的动静,“买家”和“货品”之间如何折腾,都与他们无关。而只要宋恣潇这个“货品”不往回走,便能达到既省力又办事的效果。
宋恣潇又接着道:“不过我们倒是发现了一条买家的线索。”
“是宋恣钰的?”
“不是,据说这一趟里最大的买家,是当时的笤县知县李从达。他为了上位,不知从何处打听到沧河府的知府大人有一些特殊癖好,便买下了我们锦东这一批人里的许多童男童女,去贿赂那位大人。我们这次来到笤县,就是为了追查此事,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能让我们寻到那些被买走的同乡。”
“你们居然能查到这么隐秘的事情?”苏异皱眉道。不是他不相信宋恣潇的能力,而是仅凭几个小孩便能接触到官面上的事情,太过蹊跷了。
好在宋恣潇很是实在,丝毫不贪功,听苏异这么一说,又再想了想,才更正道:“说起来,这事其实是林焕之告诉我的。他说这是他辛苦查探而来的消息,我便也没有多怀疑。”
这个林焕之,似乎起来并不简单啊,苏异心道。
他突然站了起来,不停地来回踱步。脑中一些盘根错节的线索亟需理顺,几个关键之处也是若隐若现,忽明忽暗。就近在眼前,一伸手却又远了些,令他抓耳挠腮,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