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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的话就不是张若雷大仇得报的事儿了,那就是张福生老谋深算,到老都拉了一个最有价值的垫被的问题了。
我开始佩服张福生,姜果然是老的辣。同时我觉有必要出言善意提醒张若雷,抛开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更讨厌弱者被强者像猫捉老鼠一般的戏弄。
我朝张若雷走过去,轻轻走到他身边,牵扯起他衣角来。他回头看我,张福生却只定定看着自己的挂名儿子,不错眼睛的看,那眼神里----慢着,竟然连半点痛楚、悔恨、害怕都没有,怎么我竟然还能从那双饱经世事的浑浊老眼里看见欣赏、欣慰、甚至是......
不不不,不是我疯了就是张福生已然老人痴呆了,我摇了摇头,把张若雷拽到一边。
“张若雷,”
他并不看我,我伸出手来,轻轻把他头扶过来。
“若雷。”
他仍旧倔强的不看我,我轻叹一口气,抓起他一支手握住。
“你听我说。”
他偏过头去,“你不要管我的事,二审都开庭了,择日你我的离婚判决就会下来。”
我被他这话噎住,一时竟不知如何往下继续。
“一件事归一件事。”
我说。“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若一切如你所说,你现在也已经大仇得报,我不知道此情此景该怎么劝你。你知道我,我最恨不明就里就劝别人宽宏大度的人,我不想成为我自己最讨厌的模样。我只有一事相求。”
张若雷偏过身,我不知他是不想让我看见他的脆弱、不堪的过往,还只是单纯的觉得我跟他已再无瓜葛。
我转了个身,转到他面前,温和的看着他的眼睛,我从来没有如此这般小心翼翼跟他说过话。
“我是说,你不要冲动。不管怎么样,结果已经如此,他也得了他应得的报应,我看出来他的反应并不如你的预期,你不要冲动,不能因小失大,中了敌人的奸计,如果你一冲动做出鲁莽的事情来,你就前功尽弃。”
我回身看了一眼张家老太和陪在老太身边的男人。
“你一旦有个三长两短,那两位至亲,以后还能指望谁?”
张若雷眼泪一秒飙了下来。
他面对我,背对张福生一行人。
“你不知,”
他小声呜咽。
“在他脸上,我竟然看不出有半点儿的悔恨之心。”
“有人天生就麻木不仁。淮海,”
我低下眼睑,“他至今没觉得自己对我犯下过什么滔天的罪过,也从未忏悔。错的人、伤害过别人的人,如果真觉得自己错,当初就不会那么做。你不要对这个太过执着。”
我伸手抚上他肩膀。
“一念执着,有时会把自己送入地狱。我知道你不见得怕
那地狱,但,”
我回头朝他父母一呶嘴:“他们怕呀!他们还有谁?一个神志不清这么多年,另外一个靠你才活得妥当一点儿。”
他低下头,我知道他听进去了我说的话。
“梅子。”
他回身握住我手。
“你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你能不能原谅我曾经对你做下的一切?”
他目光殷殷望向我。我不想这种时候他还有这种心情说这种事,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这些事,容后再说。”
我拍拍他手背。
“眼下是把眼前这烂摊子先收拾干净了。听我的,”
我又拍拍他手背。我头朝他身后一抬。
“把你-----张老太爷先送回去,把你父母再安置妥当,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大家都没必要再朝见口、晚见面,还在一个锅里搅马勺。你也不是一无所有的人,我相信你有能力把这件事情处理好。张氏如今已经这样,我的斤两你清楚,我是回天乏术了。此间事了,你们和张老太爷路归路、桥归桥,他已经这样了,千万不要因为他再作无谓的牺牲。”
张若雷回过头来,若有所思看了看张福生,又目露感激看了看我,气焰也下去大半。
我长出一口气,我知这时候问起淮平的事情来多少有些不合时宜,但血浓于水,我又怎么会不耽心他的下落?
我踌躇着不知该怎样开口,张若雷早从我脸上看出端倪。他握住我手。
“梅子,我知你惦念谁。其实我......”
他不由哽咽。
“我又何尝不惦念当初你肚子里的那一个!”
眼泪从他眼眶里落下来。
“你不知道,我连名字都起好了!张福生!”
他又咬牙切齿。
我真怕前功尽弃,忙回手又回握住他的。
“若雷,别再想那些。至于淮平,你只消告诉我,他是否还健在?当初是不是你......今天这事儿,我是不大确定,淮平究竟是落到你手还是落到了张福生手里。想当初你们把他软禁起来究竟所为何事?我现在有点儿不确定究竟该信谁?张若雷,我......”
我抬头期盼的望他,那目光的重量有几许他该心知肚明。
我见他眼内一阵绞痛,又目露犹豫,到最终又坚定起来。
我心里咚咚咚万马齐喑的跳,真害怕下一句他脱口而出是我不想要的答案。但,就此这样糊里糊涂下去,也不是我想要的结果。而且眼下这种兵荒马乱的情形,事情可能随时随地生变,这个时候我如果再不晓得淮平的下落,恐怕以后都不见得再有机会。
于是当下也顾念不了许多,再抬起头来看向张若雷。
“若雷,我到今天才知道你这----也算是血海的
深仇大恨吧。人生不能留太多遗憾在,你该比我还要清楚。淮平是我骨肉。我-----”
“我懂。”
张若雷握住我手,“梅子,你容我此间事了,再跟你细说分明。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说完,他又承诺似重重握我手一下。“梅子,我在国内的事儿业已处理得差不多了,”
他回头朝自己身后看了一眼。
“后续安排我也心中有谱儿,你且容我三天两日的时间。手头所有事情料理明白,你跟我走!”
“我......”
“别急着拒绝我!你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呀?”
身后一个尖细而苍老的女声突然间响起。
我和张若雷错愕回头。
惊见说话的人竟然是张家老太。这真让人奇怪,我和张若雷对视一眼,看得出来,前者的惊讶程度绝对不在我之下。
又犯病了?
“备了镇静剂没有?”
“备了。”
他答。“不过在楼下,她私人护理那儿,我让她先等在楼下,有需要再叫她上来。”
“那现在......”
“现在也不必再叫她上来。”
老太浅笑,由那旅馆男人挽着,缓缓朝我们走过来。
“张若雷。”
她径直走到张若雷和我面前,眼睛先放在我和张若雷连着的那双手上面。
我和张若雷又对视一眼,心里想的彼此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难道她又错把张若雷认成张福生,以为我是当初破坏她婚姻的狐狸精?可---她刚刚明明叫的是自己亲生子的真名字呀。
“张若雷!”
我和张若雷眉头颦得愈加紧。
老太已缓慢将自己儿子的手从我掌中接过去,声音和动作一般轻柔。
“若雷!”
等等,那声音我怎么听着竟然有一丝丝媚?
我有不祥的预感。我给张若雷使了眼神,示意他应该把那私人护理叫上来,老太一发病,伤了旁人不说,最重要有可能伤了自己。
张若雷此时倒会意清楚,正待拿手机,谁知却被老太轻轻按住。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仰天长笑,笑声几乎贯彻长空,老太得体的妆容闪过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得意。
“若雷。”
她轻唤,小巧的身影闪到自己儿子面前,她手依旧青葱如玉,只皮骨有点儿离心离德。那手藤蔓一般缓慢攀上自己儿子的侧脸。
“若雷。”
她再唤。声音温柔得让人后背起冷战。我木然看这一切,真不知该作何反应。反观张若雷亦如是,一脸懵懂,不明就里。
“不必再叫护理。我没有病。你知道的哈。”
她转身向张福生,后者正轻笑颔首。
我和张若雷面面相觑。但见老太迈起轻盈
步伐,直接又朝张福生而去。难为这么多年来她一点儿没有发福,身姿依旧款款。她径走到张福生面前,俯身下就,对住那张结发的脸。
“张福生,张若雷猜不透你为什么一无所有了还会笑吧!”
张福生耷下眼睑,一行浑浊老泪竟滚滚从他眼里落下来。待他再抬起头来,我和张若雷都惊见他整张脸因愤怒还是因为什么而陡然间走了形。眉往两边吊着,一边的嘴角朝下微撇,口涎晶亮晶亮。
我头一次在他眼里再看不见光芒。
“张若雷。”
我惊叫,“你爸,噢不,张福生有可能不好!”
张若雷稍见动容,但也不过就是刹那,刹那过后,我从他眼眼里看见冷硬和绝决。我绝望的看他,见死不救吗?
是的,他就是想见死不救。
我难以置信的看他,但后者并不看我。
那边张家老太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之间清醒了?回光返照?
我都不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