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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跟飓风合作吗?”
他看看我,不说话。我知道没有答案,这问题从他逼宫那天起,我问过不知多少遍,他从来没吐口说过要放弃。
我颓然低下头,突然间又像想起来什么。
“你不是说萧晗临走之前卷起了银行贷给淮海的一大笔钱?”
“不是。”
“不是?”
我又正襟危坐。
他又要伸手去拿烟,我把他手扳回来,让他的脸对着我的脸。
“出事之前他们商量好了,她拿走那些钱,所有事儿淮海扛下来。”
我的双眼一定写满了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
他手里没抓没挠,想回过头去再去找烟,但想到刚刚已经被我制止,所以自己克制。
我很愤怒,眉头一定皱得十分难看。
“那你当初用淮海的时候,你说万一有一天萧晗回来,她如果想伤害我,淮海可能是一个缓冲。”
他捉住我胳膊。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
他小心措辞。
我冷笑,一定会什么?翻脸?生气?被你们像猴一样耍无动于衷?装傻?还是扮猪吃老虎?真可惜,我还没有那个功力。
“你相信我。”
我甩开他,裹了件衣服下了床,我不想让自己的愤怒表现得那么明显。自己蠢,自己蠢就要认。技不如人,技不如人也要认。愿赌服输,弱肉强食。
我眼眶里蓄满了泪,我强迫它们不要那样容易掉下来,我不想在他面前哭,委屈也好,愤怒的泪水也好,我不想在他面前哭,至少是现在。
但他也跑下床来,拦在我面前,我避无可避,我的脆弱在他面前避无可避,我回过头去,他扳过来我的脸。
“你相信我。”
他重复。
我狠狠甩开他的手。
“你要我相信你什么?”
我咬牙切齿,像一只愤怒的兽,要把眼前所有一切都用犬牙切割得粉碎。
我朝他走过去,双眼瞪视他。
“你要我相信你什么?”
我满腔的愤怒,更何况让他看见了我的脆弱,在我最不想在他面前掉眼泪的时候,那让我觉得种那么low、cheap、而且像个傻瓜。
我不停重复,口不择言,来来去去,反反复复都只这一句。
张若雷皱着眉,像看陌生人一样看我。
“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
“哈。”
我看着他后退,后面是窗台,窗台的大理石冰冷,我感觉到好笑,空前好笑,至今为止我听到过的最好笑的笑话,眼泪胡乱流下来,同样冰冷。
“我不相信你?你拿什么让我相信?你一次又一次对我食言,你一次又一次欺骗我。现在你把责任全部推到我身上,你说是我不相信你。张若雷,你问问你自己
的良心,在我们这段感情中到底对等不对等,你究竟是不是真爱我?你跟我在一起究竟想干什么?我不知道我在你庞大的计划里到底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但是......但是......”
我瞪大眼睛,大脑忽然间一片空白。我低下头,泪水嘀嗒一声打在地板上。
“梅子!”
“别叫我。”
我朝他喊。
我朝他走过去。
“你知道我爱你,你利用我,算了,我不想计较。但是后来呢?你究竟怎么对我?你怎么对我的?你跟淮海一样,出了事儿,有了问题,你说所有问题都在我身上。你说我不相信你,你拿什么让我相信你?你做的所有一切事,让我心里有底了吗?”
我走到他跟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对住他。
“我以为你跟别的男人不同,你是真的爱我。你不会伤害我,不会做那些会伤害我的事,不会把自己每一句话都变成刀子,朝我砍过来。我没想到,没有任何不同。”
我见他唇边筋肉痉挛,短暂而剧烈的抽搐了几下。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我像个被惹怒的母狮,拉开跟他对抗到底的架式。我不后悔,觉得这场架早就该吵了,为什么要一直拖到现在?那么多的不满,他眼睛里对我、我嘴里的他,我们彼此对彼此有那么多的不满,一个全写在脸上,一个宣之于口。
到摊牌的时候了吗?
我胸腔里涨满了愤怒的气体,它们随着我的呼吸一起一伏,时间和空间仿佛在我们之间被凝结冻住。他看我陌生,我见他不熟。相识相爱一场,仿佛早成隔世的过眼烟云。情来易,情去其实由来比情来更易。
我早该知道,而他,则是一直比我更为洞悉的那个人。
静,静得像世界到了末日,天地间只剩下我和他。
良久。
“对不起。”
他首先打破沉默。
我并不买帐。
“如果杀了人的人说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被原谅,那这世界并不需要法律,也不需要极刑。”
他沉默,我听见他喉咙里咕窿一声,什么话被他生生吞下。又半晌,他才抬起头来看我,他目光散淡而清冽,我极少用这样的形容词去形容一个男人的眼神。
“你总得......”
他双唇嗫嚅,看我,又似看似不看,眼神纠结、躲闪、彷徨而又无助。像失去羊群庇护的小羊。
他......我心下一紧,泪落下来。为什么老天让两个人相爱,又不肯让他们好好相爱?为什么老天让两个人相爱,却又让他们在中间分开?
我们都是命运的提线木偶,让我们往东就往东,让我们往西就往西,我们都没跟命运抗衡的能力,我
们都生而可悲而又可怜。
我们都是命运手里待宰的羔羊。
我哽咽一下,他踌躇着继续自己想说的话。
“你总得......”他语气低沉、低落,我不知他是在朝我、朝自己心之所爱、还是在朝整个世界妥协。他那妥协让我心生怜意。
“给我一个机会弥补。”
他低下头,落下泪来。
“我以为我爱你。真的,”
他坐下,在床沿上,床无声的承受住了他的悲伤,他用两肘支在自己两膝盖上。
“我看不起淮海,觉得他渣。他那么对你,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我会让你骄傲、自豪,让所有女人都羡慕你,这世间没任何一个男人能比我对你更体贴,更知道你心意,更会讨你欢心。”
他两眼滴出泪来,落在地板上,碎成无数尘埃,最后散在地板上。
“更知道你,懂你,明白你的快乐和悲伤。我以为我会护你周全,无论是哪个方面,身体、心,所有。我没想过,有一天,我会跟淮海一样,说出那样混帐的话来。我没什么不同。”
他喃喃似自语,朝面前的墙壁轻轻摇头。我心痛像正被什么撕成碎片,我不想缝合,我一度曾经想缝合,但后来才知,穿针引线,把它们重新缝合需要的不仅仅是巨大的勇气,更有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在前面等着我。
打破疼痛,而缝合则比当初被打破来得更加的让人痛彻心扉。
“你控制你自己,”
他的话在继续,像自然而然从自己嘴里流淌出来。
“有一天,你居然不想在我面前哭。你记得淮平那时候,我发誓不会让你再有痛苦,再为生活、为其他、为任何去流眼泪。我不曾想,某一天,让你疼的人,是我。”
他吸了一下鼻子,抹一把脸。
“真的,我曾经以为我会不同。我要么不爱,要么爱上一个女人,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嫁给我张若雷的女人,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他抬起头来,面对那张苍白的墙壁。
“对不起。”
他最后说,像结案陈词。我不知怎样回应,只知自己早泪水涟涟,谈不上原谅,可能我们都没有错。像淮海,谈不上渣,他只是不爱我。
像人杀掉一个牲畜,他只不是不爱它而已,对对方没有感情投射,于是可以手起刀落。人有动物性,无可争议,任何否定在真相面前都是墨索里尼。
僻如我们宰杀一只兔子,人为裹口腹之欲觉得没什么,不能说那是人类残忍,人不能感受到兔子的绝望、痛苦、对生的眷恋。但如果让一个亲自养那只兔子多年的小朋友来下手,他一定下不了手,因为他爱它,早就爱上它了,并不简单拿对方当个牲畜,它是玩伴,是知己,可以相
陪,可以倾吐心事,可以治愈孤独。杀了它,就代表杀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怎会不伤心?
心理学上有个词儿,叫共情。我觉得人没有办法对这世间一切完全共情,因为子永远非鱼,永远焉知鱼之乐,永远焉之鱼之悲。因为子非鱼啊!
子非鱼。多么可悲。
我转过头,泪流满面。我也是到今天才突然之间发现,我们的爱情并非我们一直想像中那样单纯和坚固,跟其他平凡情侣并无不同。甚至,跟我和淮海,也并无太大的不同。
爱情让我心生期翼,爱情同样让我心生绝望。
我明知道自己是又在推卸责任,爱情本身无是无非,无悲无喜,是身处所谓爱情中的两个人,两个人对爱情的理解南辕北辙,对爱情的期待参差不齐。换句话说,他们的爱情在各自心目中原本就不同,原本,就不是对方期待的那个模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