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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停顿了一下,苏白的酒就倒了出来,那酒跟杯底碰撞,发出淙淙的清透的响声,那响动儿可真够诱惑人的啊,我想端起来一饮而尽。
“小叶。你有印象的吧?她死了。”
昨天的小叶,果然成了今天的我。我们一样是弃妇。用完即弃,里面还装满了肮赃污秽的东西,小叶的是个孩子,我的呢?我下意识的摸了摸小腹,那里面盛过他的体液。我感觉到一阵阵恶心。为我自己。
我恨透了这个世界,我不怕他满满的丑陋和罪恶,我恨的是自己天真无知,一次又一次像个傻瓜一样被别人耍得团团转。
酒瓶重新回到桌面上,我不去看苏白。
“小叶死以后,我就没再喝过酒。”
其实,不过是淮平走了以后,我没再喝过酒。是不是我这阵子冷落他了?我花费大段大段的时间留在那间空荡荡的屋子里,不停的打探和缅怀,不停的后悔跟追忆,不停的、不停的。
有时候张若雷来了,倚在门边好久好久我才发现他来了,他若有所思的看我,然后再一声不响的走开。我还以为是他体贴,知道我过一阵子就会好了,我还托他帮我找淮平的下落,难怪他那么的手眼通天,但就是没什么好消息跟我通报。
他是不是以为我不再爱他了?
还是老周?
他觉得老周跟我有一腿?他生气了?嫉妒了?他猜错了我的心思?
我不是的,我没有别的男人。
我想去找他,求他不要离开我。
别离开我好不好,淮平已经走了,这个时候你再走就是要了我的命啊。
我看着苏白,苏白看着我。她什么也不说,屋子里静悄悄的,连一点点声音都没有。我觉得好闷。包厢里没有窗吗?我想打开,想透透气。我觉得这个时候的自己像杯上好的红酒,太需要跟空气中的二氧化碳发生一下化学反应了。
我举起杯,一口喝了下去,喝完了,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苏白坐在我对面,上天可真是眷顾她啊。哈哈哈,她可真是命运的宠儿啊。她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
我?
通房大丫头?
这世界摇摇欲坠。我跟苏白道了别,请谏收进包里。我什么也不想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除了再见,我还能再说些什么?
苏白没追出来,我感觉街上人有点儿多,恍恍惚惚的,这酒不喝正好,喝了就多,风一吹,就开始上头。伸手拦了出租车,回家,我还有家,像《乱世佳人》里陶乐之于思嘉一样,陶乐是思嘉永远的疗伤地,有土地她就不会被一切打倒,卫希礼、白瑞德,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算,她思嘉在乎过什么?没有。
她想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哪怕甘冒天下之大忌。
不是最好的闺蜜的男人她都抢了来了吗?
司机说到了,我下了车,司机说你还没给钱呢。我把钱扔下,转身进了小区,上楼,开门,厅里坐着一个人。
谁呢?
淮平吗?入室的飞贼大盗?张若雷?
果然是张若雷。
我冷笑一声,倚在门边默默的看着他,他长得真是英俊啊,侧脸有棱有角,刀刻斧雕一般,还有钱,年轻有为。这世界上所有的十全十美都让他占尽了。
他来干什么?好笑。不会告诉我他最爱的那个女人始终是我,他有难言的苦衷,除了名份之外,他什么都可以给我吧。
我脱了鞋,钥匙放在玄关衣帽柜上,走过去,让自己的身体陷进沙发,他抽了好些烟,跟我在一起以后,我不喜欢烟味儿,他在我面前都不怎么抽了。现在他抽得这么凶,内心一定充满煎熬或者痛苦吧。
想演给我看吗?这苦情戏?
在他的人生规划里,我究竟算是个什么角色?小叶呢?想起小叶来,我浑身一个激灵。我不会步小叶的后尘吧,我倒要看一看,他想使什么样的手段,又出于什么目的,也让我跟小叶的下场一样?
我是怎样都不会寻短见的。除非......
我想到了淮平。而,淮平已经相当长一段时间音信沓无了。他不会......
我伸出手来抓起遥控器,把电视按着了。有点儿声不尴尬,我现在厌腻那种死一般的沉寂,像到了世界末日,像开天辟地之初,像这世界就是个大荒原,了无人烟。
电视里正上演一档综艺节目,主持人和明星互动,观众们笑得稀里哗啦。
张若雷坐我旁边,继续喷云吐雾。谁也不说话,说什么呢?我包里还有苏白刚刚给我的请谏。
这世界对我来说太陌生了,我原本想要的不是这些啊,我只想老公孩子热炕头,我什么都没想过的啊。
它超出我的预期,也超出了我的想像。所以接受起来有点儿困难。反过来想,假如当初我就把这世界想成一团乱麻呢?或者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显得如此愚蠢的、笨拙的措手不及。
我长久的等他开口,内心甚至挣扎着要不要原谅,如果他真的说除了名份之外什么也给不了我,我要不要就范?
我想我多半会投降的。
哪怕就是因为孤单、因为寂寞。只有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我有多么的孤单和寂寞,曾经,我也以为过我清楚的知道他的孤单和寂寞。我以为我们会用余生所有的时间来互相取暖,不离不弃。
我从没想过会是如今这样的结果,更从没想过这结果会来得这样快,这样让我措手不及。
我想哭啊,倒在他怀里,他的手还是那样轻车熟路的穿过我的发,只有他知道它们需要他的抚摸,需要他的安抚和慰籍,我会像冰化成水一样融化在他怀里。
鱼水相欢,如果你是鱼,我愿意是水的啊。
我不愿意再往下去想。
广告了,一支接一支一广告。那时候有人吐槽电视台,说不知道是电视剧中间插播广告,还是广告中间插播电视剧。现在网络成风了,原先免费看的那些视频网站现在都收费了,人们都不交有线,全部都在线看电视剧,在线看综艺节目了,像我最近看过的那个电视剧,中间也有广告,这些网络的视频网站延续了电视台的作风,却轻易就取代了电视台,多么可笑!
最后一支烟,他伸出手,把烟蒂抿进烟灰缸里,狠狠的抿灭了。然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来。我认出来了,是我家里的这一把。
他是来找我摊牌的,不是来认错的。
他没有错。
钥匙放在茶几上,当一声,刺得我耳朵有些疼。
他什么也没说,一个标点符号也没说,从沙发上站起来,然后,走到门厅,换鞋,开门。
他,走了,就这样走了。
他走了。
我生命中的第二个男人。
淮海走的时候,带走了我大半条命。
他走的时候,还好,我看似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
成年人了,成熟一点儿,我不会再一哭二闹三上吊了,也不会乞求他留下来,不会卑微,不会低贱到尘埃里,更不会为了他自杀,让自己不开心,抑郁。
我什么都不会。
他能做得到的,我也能做得到。
他睡了我,我也睡了他。我们打平手。我就是要让你张若雷看看,这世界有那么一个不在乎,也从来没有在乎过你的女人。
那就是我。
我不会像小叶一样,到最后把自己命都搭进去。
我不会。
从此以后,任何人都可以为我牺牲,我却不会再为任何人牺牲。
丛林法则,弱肉强食。谁也不会给谁救赎,都只能自己救自己。不要哭,不要求,什么都不要。
而事实上,我开始失眠。睡不着,大段大段黑夜陪着我,或者,是我陪着那一大段大段的黑夜。我们互相对对方倾吐着源源不断的心事,然后接纳彼此的悲哀,试图给对方以安慰。
我整个人迅速沉进黑暗里,在那些暗不见五指的地方,我能够清楚的见得到小叶。
是的,小叶,我明白了。你曾经历了怎样的煎熬,你说你总是做噩梦,梦里有个孩子问你为什么不要他。你一定对我有所隐瞒,你一定还梦见了那个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男人。你一定对他念念不忘,你一定曾经努力想要摆脱掉他给你的一切梦魇。
你怎么就没成功呢?
不,我不会步你后尘。
你睡不好,后来抑郁了吧。你想不通吧,你想不明白为什么早上还跟你卿卿我我的人转眼就变了脸了吧。
别那么想不开,只有命是我们自己的。我们不能把命搭在男人身上。他们算什么?没有他们我们难道不可以好好活?
我不信!
我又开始吃安眠药,小白片,一杯温水,一个晚上都安枕无忧。第二天就可以精神饱满的面对这个世界。
我没失眠,我没想你,我的世界,有你也行,没有你恐怕会更好。
公司里开始有人在我背后议论纷纷,但是他们都不敢跟我造次,他们看我这样,到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以为我会是这个公司里的第二个老白。
他们坚定的相信因果,相信轮回,相信基因。老张家的基因和人生包括成功都有可能被张若雷全盘复制。
对于他们来说,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人,一切事,都是生生不息、源源不变的复制品,没有人是原创,我们生来都顶着各自的命运和轮回降生,然后大相径庭的生活,没谁可以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