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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为他做点儿什么,我要为他报仇,我要让那些拖他下水的人都生不如死!
我开始调查那几个跟他一块儿嗑药的混蛋。
可查来查去却没什么头绪。他们家庭背景各异,相同点是都反叛而倔强,都喜欢特立独行,当然也有玩世不恭的,供货的那个人家里条件不错,他父母甚至也知道他嗑药,也管过,后来见管不了,索性也就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只告诉他不要过量。
最重要的是,第一次嗑是淮平主动要求的。那天,他心情看起来极其萎蘼。同学让他试试,他犹豫了一下,就伸手把药接了过来。
一切看起来毫无破绽,没有责任人,没有凶手,没有教唆者。
淮平在一天天向好,这孩子有着极强的自控能力,我开始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没把他送到专业的戒毒机构,让他们像研究病人一样的研究他。他没有病,他或者只是痛了,或者累了;也没把他送到外地去,我觉得那是在逃避我自己的责任。尽管,哪怕他就这样天天在我眼前,其实实际上我也做不了什么。
淮平犯瘾的间隔越来越长,越来越没有那么痛苦。
开始不管多热的天儿,只要我下班,他就会换上长袖衬衫。我知道他在掩饰自己手腕上的勒痕,他睡着的时候我看过,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
他还是我的好儿子,他怕我耽心,怕我见了会心疼。他胜利在望了,我真替他高兴,也发自内心的替他骄傲,我脸上也显有的逐渐露出笑容,二代看我的眼神不再凝重而深沉。
可我自己知道,我恐怕是再也回不去了。心里拔地而起一大片荒原,一眼望不见头的苍茫,被风压低了头的蒿草甸子,一直连到天际。
我常睡不着觉,半夜起来就着月光看镜子里的自己。身后是一大片黑色的阴影,我像只鬼一样出现在另外一个物理空间。有时我也去看他,他在我隔壁的屋子里,他这一阵子睡得比从前好多了,匀称而得体的呼吸声,眼睫毛安静的趴在眼睑上,皮肤上有时渗出一层细密的薄汗来,浓密的头发覆住他光洁的额头。
我会很长很长时间坐在他床头深情的凝视着他,我内心十分笃定自己可以拿性命去爱他,但偶尔,我却又怕他怕得要命。这种恐惧你说不清楚来自从前、现在还是未来,来自极度渴望拥有亦或强烈的害怕失去。
你只是怕。
那个叫做恐惧的家伙在静寂幽深的黑夜里像支鬼一样从你心里钻出来,再通过你的毛孔钻出你的身体。它落在你面前,面目狰狞的朝着你凝视和狞笑。你想跑,可脚下却像被魇着了一样一动也动弹不得;你不想跑,却又害怕得似乎马上就要窒息。
冷汗湿溻溻绞杀了我的身体,我在这时常呼吸急促,却并不知道这源自于空气的稀薄还是过速律动的心脏。
我变得无心也无力去追根溯源,我一次又一次在这莫名的恐惧中败下阵来。
深夜,我越发讨厌它。没有工作占据我的时间地,我愈发变得手足无措,脑子里常有奇怪而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有时我想尽量捉出个头绪来,在脑袋里使劲儿拼命的扒拉这些想法儿,把它们正大光明的、分门别类的摆在明面上,到最终却又总会颓然被我自己发现,这些看似没什么关联的胡思乱想,它们竟然庞大得紧,内里犬牙交错,外面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
我轻轻叹出一口气来,蹑手蹑脚的走出儿子淮平狭小的领地。出来后,关上他那扇门,我又会在黑暗里长久而深长的对那扇门进行再深情不过的注视。
我觉得我似乎是欠下过那扇门一个交代,亦或,一份尊重,再不然,什么呢?
我想得自己头又疼得像要炸开来,只好回身又回到自己房间里,在床上把床垫折磨得久久不能平静。
那段时间,我颇为频繁的想起淮海、晗。我想到过因果,也想到过报应这个词儿,我说服自己我没错,却又畏惧和臣服于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
若我无过,命运为什么要被安排得如此凶险?
我变得喜欢去寺院,喜欢做善事。某次,在一座庵堂里遇一老尼,我双手合十,在她面前十分虔诚的请教。
她看看我,回我一个揖首礼,藏灰色尼袍被风掀动衣袂,飘然出尘。她的眼睛停留在我五官,那一刻,我有莫名的心动,又有莫名的哀伤,以至于她到底答了什么,我竟然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我是这尘世的愚妇,又是这世俗的莽夫。我拼尽全力热爱这红尘,又无时无刻不想遁去逃离。
中考结束了,儿子的高中还没有着落。他不动声色,常常一整天一整天坐在空气里一动不动,像入定的老僧,他脸瘦又苍白,两颊稍微往里塌陷,留海刚被剪得斜斜的,像在额头上栽了一排蒲公英。
他眼神常空灵,那里面有个世界,我走不进去,没人能走得进去。
他其实没上锁,但就是没人能走得进去。
我带他出去玩儿,他就跟着。不说不去,也不说多欢快。这个年龄男孩子喜欢的他都不喜欢,这个人间的一切都似跟他划清了界限。
我仍旧保持在暗暗的夜里对他长久凝视的习惯,我仍旧总是在白天把高跟鞋踩得特别铿锵有力。很多人都说我变了,有了女强人的气质,我不说话,甚至不愿意再朝这些人微笑,这让他们更觉得我更像是一个女强人。
但究竟什么是女强人?我抽出空来就想这个词儿,这个词儿一共三个字儿,但我却怎样都看不懂它。
这世上女人变成女强人究竟是好还是赖呢?
为什么女人这样就会被称之为女强人,但是男人做到什么都还只是男人?
这世界究竟是厚待了女人还是薄待了她们?
我越来越看不清楚这个世界了。
我经常往寺院里跑,但是寺院里却并没有人讲经说法。一大群人跪在菩萨和佛祖面前,祈求他们能在芸芸众生中看到自己最虔诚的信徒,然后赐给他们幸福。
他们求两声,拜两下,一柱香火,一把零钱,磕几个头,就以为可以得到。
人们有多可笑,有多贪婪,真认为这世间有一本万利的买卖?
出了庙门,有人伸手乞讨,有人摆摊算命。有个人边儿上围了一大群人,我挤上前去,看见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人,穿着道教的服装,头上挽了一个道教的发髻。发也花白,分不清到底黑的更多还是白的更多一些。那人一脸霜尘,黑红色脸膛,他说自己跑遍了名山大川,甚至见过某圣人的金身。
边上有人说他算得准,我朝他伸出手去,问他说,你说说看,我头一胎是个男孩儿还是个女孩儿?
那人端着我的手在阳光下细细揣摩,又用手指在我脸上三庭处不断停留,到最后手摸胡须不容质疑的下了最后的判断:女孩儿。
我微微一笑,说我儿子都十多岁了。
他恼羞成怒,说你一定从前做过人流。
我说我做过你妈,我掀了他的摊子。我以为会酿成一场流血事件,没承想他只仓惶的收了摊子,旁边有人凑上来,说那就是个跑江湖卖艺的骗子,十有八九的无知妇孺都会被他骗。
我转过头,说你不骗无知妇孺吗?你不骗无知妇孺你吃什么?真正精明的人有人会相信你吗?
他一脸孤傲,问我认识不认识某某,那个某某,是城内知名的大人物,我不认识,但是听说过。
他说,那是我的客户,不信你打听打听,他搬家的时候就是找我看的阳宅风水。
我摇摇头,拨开仍旧纷乱的人群,寺院上空腾起一层层香火散发出来的浓浓烟雾,腾在半空时,像一朵厚实的雨云。再往上,就被稀释在散淡的空气里,了无痕迹。
那些本来应该代表恭敬尊崇的香火,正不知被多少香客以交易为名点燃、奉上。
“菩萨啊,求您保佑我......”
菩萨低眉,看着众生或许痛心疾首:你们个个儿祈求我来保佑,但是你们既不知我到底能保些什么,也不知道凭一己之力都能做到什么。一味外求,有什么意义呢?
菩萨落泪,不是因为我们可怜,是因为我们太过愚蠢。
有一天,张若雷看见我,我和他长时间没单独交集。有交集就是谈工作,谈了工作就各忙各的。张若雷某次笑着调侃,说我们越来越像老夫老妻了,中国有多少老夫老妻过着过着就会把双方变成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他以为我会笑,会愤怒,会踢他的老二,但我却只低下头转身就走了。张若雷用眼光把我送出去好远。发微信说我变心了。
变心了吗?
我还有心吗?
这世界还有多少人拥有这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