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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观星台从燕然山腰始,设立庭阁,而后沿山势而上。燕然南峰有一处平台,四周无碍,可遥望夜空,观星台便得名于此,而后平台上建楼,便名“危楼”。
青玄几人在山下驻马,将马儿系在山脚,寻些干草喂食,卸下马上弓箭绳索,背负长剑,便上山而去。
沿山径而上,不费气力,行了约莫一个时辰,便至山腰左近,果然,山体间一道深涧,恍若被利斧劈开,天工造物,果然造化神奇,将上下山通道远远隔开,粗略瞧来,总有数十丈开外,寻常人哪能通行,无怪乎柔然牧人行至此处便只得回返。
青玄瞧瞧沈惟仁,沈惟仁摇摇头,微微一笑:“小弟,你也知,为兄武功低微,如此深涧,哪能纵跃而过?”
“无妨,”青玄说罢,便取下强弓,将两支弩箭绞在一处,绳索扎紧,吐气开声,“呔”的一声,弓如满月,弩箭电闪而出,只听得轰的一声,便射穿对面一颗大树,将绳索末端在身边巨石上扎紧,便笑道:“容小弟先行过去,再接引诸位师兄师姐,”众人早已见识过青玄武功,点点头,青玄便一提气,在绳索上两次借力,便翩然落地,张、温两位女子率先喝彩。
青玄到得对面,便再次引弓一箭,将另一根绳索射将过来,剩余几人抓住绳索,施展轻功,在青玄的接应下,踩踏长索,有惊无险的跨越深涧,安全着地。
“沈师弟,带上武当的拜帖,咱们这便拜山叩门,”赵震宇理了理鬓发,整整长袍,好整以暇的说道。
“不可,赵师兄,”沈惟仁不待他说完,便挥手制止,“且不说观星台高手众多,咱们五人便这么堂而皇之的拜山而去,无异于羊入虎口,不如且在山腰林中将歇片刻,待天黑后再悄然摸进去打探消息。”
赵震宇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余者皆点点头,表示同意。
五人在林深处隐匿行藏,草草用了些吃食,只待天黑。
“青玄小弟,为兄武技低微,便不随你同去,在这林内等候吧,”沈惟仁一脸羞赧。
青玄知道这位结义大哥是怕成了众人负担,也不好多说,便安慰道:“沈大哥,你天众奇才,况已领悟紫衣祖师的高深剑意,十数年来,想必内功勤习不辍,便是我那九剑,你也瞧了,假以时日,细加推敲研习,必是一等一的剑客,待此间事了,咱们一同闭关修炼,倘若此行能遇到我师父,得他指点,更能事半功倍。”
沈惟仁微微一笑,点点头,便与众人言明。几人见这武当弟子颇为知趣,倒不好说什么,便点点头,整理行装,便从林中摸上山去。
林中雾气缭绕,能见度不过丈许,倒成为几人助力。四人提气疾行,顿饭功夫,便瞧到山门,那山门依托山势,凿山开石,一条可容两马并行的石道直通山上,一块巨石上阴刻古篆“观星台”三字,竟无人值夜。几人静待半晌,仍不见有人,左右想来,不说燕然地处西北,便是之前的深涧,寻常人若修为不足,想来也攀援不过,无人值夜,确也无妨,便入门而上。
几人敛住呼吸,沿山路而上,待看到山腰庭阁,方才避出主道,施展轻功,藏到庭阁墙外。
赵震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便率先潜到庭阁窗棂处,猫身许久,也不见有丝毫动静,便招呼几人。
青玄方要制止两位女子稍待,几人哪里还按捺的住,绕过窗棂,便潜到庭中。青玄便也随之到得庭中,但见庭阁中昏暗,那阁中似只有一盏星火,屏息听来,不见动静。
赵震宇早耐不住,率先跃到门前,从门上糊纸戳孔看去,这才轻声说道:“奇怪,无人。”
“无人?”几人同时惊讶道。
“的确,无人,”赵震宇直起身子。
“师兄,咱们再往山上去探,”张嫣然松开握剑的手,轻身道。
过了此阁,山路便崎岖难行,隔着雾气,遥遥见山上几处亮着灯火,每隔一段,便在山上地势稍缓处设一亭台,几人数来,竟共有七处。
赵震宇毕竟为武当首徒,颇有见识,便轻声道:“听闻观星台除萧老鬼外,共有七位星主,瞧着布局,隐隐便是北斗七星之状,想来这七处亮灯所在,便是七位星主的所在了。”
几人听来,皆觉有理。青玄也点点头,说道:“诸位师兄师姐,我曾见过那许星主,与之交过手,更听师父曾言,观星台七位星主各有所长,武功高绝,咱们一路而上,要提起十二分精神,便是惊扰了一处,想来便有一场恶战了。”
“不错,”张、温两位深以为然,便是自大如赵震宇,闻言也是一震,顿时又稍敛了几分气息。
堪堪将至最近处一阁楼,几人便停下脚步,互看一眼,青玄略一点头,自告奋勇的率先而上,其余三人在一块大石后隐着身形,但见青玄小心翼翼的纵跃数次,查看许久,忽的从窗外一跃而入,几人瞧的胆战心惊,两名女子几次欲上前助力,都被赵震宇拦下,片刻后,只见一人在窗棂处挥挥手,几人方现身入内,只见阁内躺着两名弟子,中堂匾额上书:“摇光阁。”
“想来这便是那摇光星主韩牧之处所,我只见阁中只余两名弟子在添柴续着炉火,鼻息粗重,脚步虚浮,想来武功不高,便点了穴位,让其昏睡而去,此间竟也没有其他人。”
“咦,好生奇怪,”几人奇道。
韩牧之素来以用毒闻名,几人也不敢稍动阁内物事,将两名昏睡之人拖到阁内一处角落藏好,便动身继续攀援而上,一路开阳阁、玉衡阁、天玑阁、天璇阁、天权阁、天枢阁皆如是,只有几名武功低微的值夜弟子或是杂使婆子,几位星主更是一个也未曾瞧到。
四人越走越奇,也不愿多做打草惊蛇之事,便壮起胆子,施展轻功,沿着正道,快步直上,直至绕过天枢阁后的一片林子,沿着石阶,走到尽头,折而向南,便见南峰一处高阁,阁中灯火通明。
“你们看,此处北靠高峰,山势险峻,壁立千仞,已无路可走,那南峰偌大平台,必是观星台,那楼,定是萧老鬼的危楼,大家小心了,”赵震宇踹了口气,说道。
青玄定睛瞧来,由衷的赞叹天工造物之神奇,那偌大的一个平台竟是天成,悬在主峰之外,台上建楼,视野极佳,若非山腰云雾飞卷奔腾,山下之景,尽在一望。
四人倒不敢轻动,在灯火阴影下猫身缓行,遥遥便见楼前约莫十人,持刀而立,想来必是值守弟子了。
青玄自背后取下绳索,绕道危楼靠山一侧,张弓一箭,便将绳索钉在一处檐角,拉了两下,便如猿猴一般,攀援而上,青玄上了檐角,用手指指里面,又指指自己,点点头,便轻轻掀开楼顶瓦片。
楼下三人知青玄心思,便隐在楼下,等待消息。
青玄定睛瞧来,只见危楼顶阁之中,一人歪坐主位,一人在伺候汤药,其余约莫七八人神情紧张,其中一人青玄识得,不是许梦阳又是谁?
“楼上朋友既已造访我派,何不现身相见?”那主位老者轻声道。
青玄还未反应过来,便有一刀劈空射来,“哗啦”一声,劈裂青玄藏身处的屋瓦。
张、温两位女子在楼下见着,“呀”的一声惊呼。
青玄抽剑一击,来刀电闪而回,许梦阳挽手一接,哼了一声,青玄见行藏暴露,索性纵跃而下,但听得楼外刀剑相击,同伴想必已交上手了。
许梦阳见来人竟是一小道,模样倒是似曾相识,奇道:“武当的?”
青玄也不答话,只管瞧着主位老者。
“老夫萧无尘,不知道长深夜来访,所谓何来?”
“萧老怪,我来只为一事,我师父疯道长可在此处?”
“疯道长?老夫不识,”萧无尘咳嗽数声。
“他昔日俗名柳轻舟,前些年曾造访贵派数次,寻我师娘,你不会这么快便忘了吧?”青玄一振长剑,剑鸣潇潇。
“哦,原来你是藏剑弟子,不错,柳公子曾与老夫交手数次,归藏九剑,江湖一人,所言不虚,怎么?老夫已多年未见尊师,小兄弟何故寻师寻到此处来了?”
“搅乱武林大会的必是贵派吧,而后怂恿各派合围藏剑山庄,我皆亲眼所见,我师父数月前便是追索贵派一女子北上,我师父呢?如今身在何处?”
“放肆,小儿信口雌黄,当我观星台无人了吗?”许梦阳怒声一喝,刀光匹练般斩来。
青玄一扭身,避开此刀,而后揉身而上,剑势画圆,便接招对攻。自与沈惟仁相识,青玄心胸豁达,桎梏消减,便是九剑使来,也是得心应手,或击或离,或抚或落,兼之将太极剑意融入其中,虽九剑尚未圆融,难至柳轻舟之境,如今使来,倒也隐隐有些磅礴之力。
许梦阳右手持刀,摘星刀刀势雄浑,开阖有度,左手持掌,落月掌掌力奔腾,诡秘难测,刀借掌势,掌凭刀威,竟将青玄逼得一退再退。
青玄几次被许梦阳逼入险境,左臂被刀锋划破一口子,鲜血淋漓,前胸中了一掌,虽不甚重,但剑势为之一滞,又力拼二十余招,堪堪被逼至墙角。
许梦阳咧嘴一笑,长刀在腕中翻转,大喝一声:“素手摘星辰,落月摇情满江树,”刀掌齐至,皆是杀招。
此招若是受实了,便是不死也要重伤,青玄身处绝境,第一次感到绝望之时,忽的灵光一现,“师父曾言,历生死,经世情,才能勘破自在,重神忘形,便可自成一剑,”又想起沈惟仁曾演示的三十六式,自己急于求成,始终在与对手对招,见招拆招,早忘了有神无形之神髓,早丢了当年北孤城外悍不畏死的战意。
想到此处,忽的神思清明,眼见刀掌及身也不管不顾,手腕一抖,幻化五朵剑花,大喝一声:“三醉岳阳人不识,一剑飞跃洞庭湖,”便中宫一剑,击刺而去。
许梦阳原见此子左支右绌,此刀此掌一出,必力毙对手,忽见此子却面露浅笑,一缕平平无奇的剑气便击刺而出,此剑若是击实,自己即便杀了对手,自己势必难活,便急忙收招,长刀回收,格挡了来剑。
“我记起来了,你是那北孤城外的孩童,”许梦阳在梳玉河畔伏击李守一时,便曾见识了这等边军战法。
“许星主,别来无恙,”青玄微微一笑,长剑虚刺数下,招式便缓了下来,击刺格洗,均是最简易的杀招,时而半招回剑诀,继之离剑诀,忽又是撩圈斩抹,接上空剑诀,续之落剑诀,剑招虽缓,但剑势越发的磅礴浩瀚,周身雾气蒸腾,寥寥剑气竟如实质,飘忽不定,恍如织了一张蛛网一般,从墙角战至厅中,所过之处,桌椅书架、案几摆设,便如同利刃加身,切口齐整,哗啦啦散了一地。
青丝剑意,如有千千结,许梦阳大惊失色,刀来掌往,招式频出,就是无法脱离瓮中。
青玄秋露发出铮铮啸鸣,心中越发清明,杀意不退,但戾气消减,眼见一剑便要洞穿许梦阳前胸,便有一刀电闪而至,而后一白发老者忽的近前,接住长刀,一掌将许梦阳击退丈许,脱离战圈,长刀劈旋不止,接住剑势,只听叮叮咚咚,刀影如风,逼退青玄,而后一摆手,兀自收刀。
青玄见萧无尘救下许梦阳,便收刀罢斗,便收住长剑,暗暗蓄力戒备。
只见萧无尘收刀后连连咳嗽,“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门主,”许梦阳和之前喂药之人赶来扶住。
“梦阳、牧之,无妨,老夫只是受了些许内伤,调养数日便可,不必惊慌,”萧无尘接过白绢,拭去血渍,而后挥挥手,“带上来。”
只见厅外脚步响起,从楼下拾阶而上,青玄扭头一瞧,不是赵震宇几人又是谁?三人被长刀架住,推推搡搡的进入厅中。
“赵师兄,张师姐、温师姐,”青玄提剑便要上前厮杀。
“小兄弟,且慢,”萧无尘喊道,说罢一挥手,几名弟子收起长刀,便退下楼去。
“小兄弟,梦阳之前与你有过一面之缘,不知怎么称呼?”萧无尘咳了几声,便回主位坐下,说罢伸手让座。
青玄一看左右,桌椅皆被自己击散,索性便驻着秋露,席地而坐,毫无惧意,朗声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下俗名斛律青玄,翠微山疯道人弟子,癫道人。”
“斛律?似非中原姓氏啊,”萧无尘喝了口汤药。
“师父,我与此子数年前在北孤城外碰面,便是他族人一行救下的李守一,该是军旅中人,”许梦阳道。
“许星主,好记性,当年我随兄长族人回返北孤,与许星主遭遇,便是我师父一剑破去你刀阵。不错,我是敕勒族人。”
“原来是镇北侯族人,不知你与镇北侯…..?”
“镇北侯是我族头领,”青玄如今也非稚子,并不言明。
“斛律小兄弟,今日你四人闯我观星台,想来不为寻仇,只为寻师?”
“萧门主,不知我爹玉屏子何在?”张嫣然喊道。
“不错,我花间派掌门,武当掌门何在?”赵、温同声而问。
“诸位,我观星台与中原各派本无冤仇,只因我派远居塞北,老夫忝居突厥国师,十数年来,中原各派便视我等为寇仇,处处针对,须知各为其主,职责所在,抛开庙堂不说,我派何曾与各派有私仇?”萧无尘叹了口气。
“那我昆仑派几位师兄殒命塞北如何说?”张嫣然哼道。
“中原诸派多年来受明月帝恩抚,皆有弟子入籍从军,战场厮杀,各有死伤,便是我观星台弟子参军入伍,疆场殉国,也非一二人,然此事与江湖何干?”
“强词夺理,”几人显然不认同萧无尘的一番说辞。
“斛律小弟,你出身敕勒,当知镇北侯所为,镇北侯以异族之身,倾全族之力,筑城北孤、建军铁衣,孤守北疆十数年,使李明月无后顾之忧,倾国之力,靖清宇内,荡平东越,一统天下,便是萧某,亦是佩服万分,”萧无尘不似作伪,正色道。
“不错,头领放马铁勒,建铁衣精骑,横扫塞北,十数年间,无人能敌,”青玄说道父亲,难掩激动之情。
萧无尘看着青玄,微微一笑,而后道:“可如今又如何?他李存义篡位自立,盗取九鼎,怂恿我塞北三族里应外合,兵临北孤,许我塞北三族河套之地、许我北凉以北为牧场、财货无数,可实际如何了?临阵倒戈,眼见铁衣军覆灭,而后以逸待劳,屠我族人,荡平漠北,此等忘恩负义,不守信义之徒,还值得天下景从?”
“若非北酋觊觎中原,何至于此,只叹我族人尽数战死疆场,这笔账跟谁算来?”青玄说罢,怒从心中,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怒蹬萧无尘,“我族人尽数死在突厥三族的刀下,这笔账怎么算?”
“倘若堂堂一战,我三族断不是镇北侯敌手,铁衣军装备精良,战力超群,且有北孤天险,易守难攻,你仔细想来,如不是李存义引我三族入瓮,而后用计诓骗了侯爷,骗侯爷死战三族,而后临阵倒戈,铁衣何至于殉国?我三族死伤数十万众,占得一丝利益,取得一寸疆土?如今想来,皆是那贼子狡诈,使得胡族自相残杀,你敕勒族受封于李明月,效忠于正统,但在他李存义眼中,便也是胡族北酋啊,”萧无尘谈道。
“诸位少侠,”萧无尘走到厅中,拱拱手,“以我观星台之实力,相信留下诸位性命亦非难事,但如今,萧某实不愿与诸派为敌,实言相告,李存义那贼子早与突厥协定,共谋中原,我观星台受突厥莫贺咄可汗所托,入关襄助,怎奈鸟尽弓藏,这贼子屠尽北孤、荡平塞北、剿灭李守一后,便大肆清理我派弟子,此事梦阳亲历,梦阳,你且向诸位少侠说来。”
许梦阳上前扶住萧无尘,朗声道:“师父所言不虚,我曾受命截杀李守一,此事斛律兄弟当知,”见青玄点头,便继续道:“而后我领门中好手,入宫襄助那贼子,亲眼见他杀了李明月,嫁祸李守一,更是清洗北军之中效忠先帝的将领,那些将领大多出身中原各派吧,便是那昆仑三位英雄亦是丧身李存义刀下,而后于北邙山,诛杀了先帝重臣聂惊涛,若非有一和尚救下李守一与身边那女子,便是他那太子兄长,他也照杀不误。”
“一女子,那女子是甚容貌?”青玄急急问道;
“那女子一身戎装,背负双刀,瞧来绝非寻常宫娥,不过眉目与斛律兄弟倒有几分相像,”许梦阳说道。
“没错,没错,那必是我阿姊,我阿姊自小研习战阵,一直都是沿用我族人战法,背负双刀,她人呢?她人呢?”青玄急急说道。
“李守一与那女子…令姊被那和尚救下,便下山而去,后事我却不知了。可恨那李存义一意封锁消息,只待扫清障碍,便清洗我门中好手,我等因消息闭塞,尚不知北地战状,若非师父及时赶到,救下我性命,如今我哪里还能站在此处,怎奈我门中百余名好手,尽数丧生长安,师父便是在那时负的伤。”
“原来如此,难怪我等一路潜来,观星台中寥寥几人,”青玄叹道。
“小兄弟,萧某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假。那李存义一身武学,大多出自本门,谁知那摘星刀下,染尽同门之血,可恨可恨。诸位所虑不错,须弥山上,各派掌门是我所擒,但皆是李存义授意。”
“他们人现在何处?”赵、张、温三人连喝道。
“须弥山阴湘水之上,早有大军等候,诸派掌门早被李存义押解而去,我也不知行踪,而后挑拨各派自相攻伐,想来也是在其授意之下,其目的想来应是搅乱江湖,继而查探北军中各派弟子痕迹,清洗先帝之臣吧。唉,老夫原想借势壮大本门,入主中原武林,怎奈,我等皆被算计啦。”
“那我师父何在?”青玄问道。
“柳公子数年前造访我派多次,那绿绮行踪我确是不知。不错,绿绮确是出身观星台,但早已销声匿迹数十年,想必已不在人世。如今,尊师的确不在此间,你也瞧见了,以尊师的修为,老夫重伤之下,门中何人能敌得过他?”
青玄几人陷入沉思,尽管内心并不愿相信,但仔细分析,萧无尘说的也有道理,若是执意要灭口,自己这四人也定然不能全身而退,何况师父修为如此之高,他们如今状况也断然留不住,这样想来,便信服了几分。
“老夫如今将实言相告,是想借几位之口,告知武林各派,冤有头、债有主,切莫被人当枪使了去,来人哪,将几位英雄请上来,”萧无尘挥手令道。
不一时,便又有几人上楼而来。
“唐爷爷?唐兄弟、唐小妹?”青玄惊道。
“世子?”
来人不是唐战及唐门两位少主又是谁?“你们怎么在这里?”青玄既惊且喜,不想在此处还能见到故人。
“世子,”唐战一拱手,“须弥山一行,唐傲掌门失踪,我唐门成为众矢之的,天幸尊师作证,以正视听,但掌门事关唐门安危,不得不查,故此北上,不想失手被擒,惭愧啊。”
青玄将萧无尘所言复述,唐战沉默片刻,道:“世子,萧门主所言虽不能尽信,但十数天来,倒也不曾慢待我等。”
“世子?斛律兄弟是镇北侯之子?”萧无尘惊道。
“事已至此,何须隐瞒,不错,小道确是镇北侯幼子,”青玄一拱手。
“大管家,老夫虽是塞外胡族,却也懂江湖道义,之前也曾言明,老夫也是受人挑拨,如今各派掌门行踪确是不知,如今诸位也知事情原委,望能晓谕各派。山上客房、酒食皆备,是去是留,请自便吧,”萧无尘咳嗽连连,在韩牧之、许梦阳搀扶下,下楼而去。
留下几人面面相觑,大家满脸愁容,不想此行竟是如此结局,倒让人惊诧不已。青玄脑海中曾想过百种情形,何曾想过竟是如此,跟唐战一合计,便下山而去。
一路也无人招呼,青玄想来,观星台死伤甚重,如今门中空虚也合情理,便拾阶而下。
“沈大哥,沈大哥,”待到了山门处,青玄便去寻沈惟仁,如今也不需压低声音,大声呼喊,哪有人来?
“沈师兄许是在深涧处相候,”张嫣然上来说道。
几人便继续下行,到了深涧边,也不见人影,青玄不由焦急起来,等一行人皆到了对面,自己便回到山门处呼叫,只见一人从山上急急跑下来,快到山门处,竟骨碌碌滚了下来,青玄扶起来一瞧,摔得鼻青脸肿的道士,不是沈惟仁又是谁?
“腹中绞痛,方才寻地方便去了,听得小弟呼唤,便急急赶来,急急赶来,”沈惟仁嘿嘿笑道。
青玄瞧他模样,也笑了起来。
待到山下,几人寻来马匹,便在山脚处燃起篝火,唐门几人与青玄相熟,自是坐在一处,青玄代为介绍了几位,大家互相致意,青玄便和沈惟仁、唐战说起山上经过。
“小弟,且不论真假,前后想来,倒也颇为合理,”沈惟仁武功虽不高,但见识到不凡,所以,他的话青玄颇为相信,“大管家、小弟,你与许、萧二人交过手,若厅中众人联手围攻,小弟有几分胜算?”
“一分也无,”青玄应道。
“大管家,您呢?”
“无半分胜算,否则我等也不会被擒,”唐战说道。
“所以说,萧无尘若想发难,大可不必放我等离去,尽数诛杀了,难道不省事?何故挑明事情始末,更直截了当承认掳走各派掌门之事?”沈惟仁分析道,“想必他门中的确损失惨重,能抵挡我等几人,如何能抵挡武林各派无休无止的杀伐?他今日将实言相告,也是要我等晓谕诸派,我们的敌人不是他,而是李存义,江湖之人武技再高,如何能与战阵抗衡?为今之计,我等应全速赶回去,告知门人,小心提防,通知军中同门,尽快脱身,而后派遣得力弟子,打探掌门消息,尽快营救。”
“不错,沈兄弟说的有理,”唐战也赞同。
“可是我师父既不在此处,会去哪里呢?”青玄叹道。
“小弟,如今想来,那女子既不是萧无尘指使,必然与李存义脱不了干系,尊师如不在燕然山,许是在长安。”
“嗯,我之前已在长安搜寻数日,一无所获,明日便再去长安一行,便是搅的天翻地覆,也要找到师父,”青玄坚定道。
几人围着篝火,说了许久,便各自休息下了。
观星台危楼之内,萧无尘卧在塌上,对静候的几人说道:“都下山去了?”
“皆下山去了,如今皆在山下歇着,”韩牧之回禀道。
“那小道果然是李振元的儿子,倒是有趣,之前轻罗不是见过吗?”萧无尘笑道。
“不错,初见时倒只有几分气力,短短几年,未曾想武功精进如斯,这归藏九剑真是如此厉害?”韩牧之奉上茶水。
萧无尘接过,坐起身来,品了一口,“此子奇遇不凡,哪是那九剑如此简单,不过也无妨,自有人对付他。唉,如今借此洗脱干系,局势暂缓,你召回门中弟子,你们兄弟几人好生谋划,切莫误了大事,这天下,真是越发有意思了,”说罢朗声大笑,哪有半分受伤的样子。
次日一早,彤云密布,竟飘起雪花。
“这该死的塞北,二月了,竟会下雪,”赵震宇紧了紧厚裘。
“塞北可不同江南,二月飘雪实属正常,”青玄说道,一行共有五匹马,除了唐惊鸿、温晚照、张嫣然三名女子骑马,唐战年岁已高,被青玄逼着上马,赵震宇自恃身份,也不愿想让,青玄、沈惟仁和唐惊羽便徒步,八人便一路往东南而行。
雪地难行,日行不过三十四里,众人走了三日,一路上谈论,唐战欲先送两位少主回返唐门,意欲让唐惊羽暂代掌门之职,稳定局势,其他几人也急于回返派中告知此处听闻,沈惟仁自愿陪着青玄前去长安,赵震宇不置可否,也不干涉。于是乎,几人商定,入了北凉,便分道扬镳。
又行了两日,远远瞧见柔然部落,青玄便想着去桃园公主处借上几匹骏马南下,便往部落而行。
风紧雪急,几人往部落而来。“你们听,响雷了,”唐惊羽在马上说道。
青玄仔细一听,“不是惊雷,是马蹄声。”几人迎着风雪,仔细一瞧,二十里外,约莫瞧见几个黑点,而后成了一道黑线,果然是战马蹄声,逐渐清晰。
过了片刻,身影清晰,百余骑在前,三百余骑在后追赶。
沈惟仁和青玄对视一眼,难道突厥人又来了?缀着追赶的三百骑,分明是柔然的旗号。
“借战马一用,”青玄不由分说,便拉下赵震宇,翻身策马,迎着来骑而去。
青玄抽出长剑,催动坐骑,远远已能看见来骑头脸,那前面奔逃的百余骑见一人一马迎面而来,便张弓就射,青玄长剑挥舞,打落来箭,直至相距两个马身之距,便提剑刺去,待看清面目,“呀”的一声,猛地提缰,战马人立而起,长剑收势不及,堪堪偏了方向,刺中来骑的马首,青玄与那人皆跌落马下。
那百余骑见领头之人落马,便急急提缰驻马,抽出铁盾,暂避后方箭矢,护住落马之人。
“呀,铁格老叔,铁格老叔啊,我是阿玄啊,”青玄又惊又喜,一下子就抱住那人,在地上滚了几圈。
“是小头领,是小头领,该死的孬娃子,住手住手,是小头领啊,”那老汉哇哇直叫,泪流满面。
“老叔稍待,”青玄一把扶起铁格,一纵跃上战马,迎着柔然铁骑而来,在马上提起内力,大声喝道:“柔然桃园公主可在,快住手,是自己人。”
只见柔然阵中一人挥舞马鞭,骚乱片刻,便停了马势,阵中一人快马赶来,“是恩公吗?”
“阿巴兹,是我,你竟大好了?”青玄见为首之人,竟是胡杨林中的柔然汉子,喜出望外。
那汉子近前来一瞧,嘿嘿大笑,那脸上疤痕方结痂,这一笑,又崩坏了伤口,疼的呲牙,“原来是恩公,这些是恩公旧识吗?自己人、自己人,”说罢回首嗷嗷叫着,柔然诸人便收起刀剑。
青玄招呼几位同伴,阿巴兹见着沈惟仁几人,也是喜出望外,派人先去部落通报去了,青玄激动的又搂着铁格,哭的稀里哗啦。
“见过头领,”铁格放开青玄,带着百余名族人单膝跪地,右拳及胸,行军礼。
阿巴兹几人瞧的一愣,便是那张、温、赵几人也是面面相觑,在观星台上听唐战称青玄为世子,本也不以为意,如今瞧来,叫人震惊。
青玄擦干泪眼,急急将铁格扶起来,“老叔啊,你近来去了哪里啊?铁勒山我去寻了,那谷中…谷中…,青霄哥哥、父亲俱战死啦,老叔…,”说到此处,青玄难掩悲恸,再次放声痛哭。
铁格和族人们听罢,皆面南而跪,放声大哭。几名女子见状,联想到亲人亦是下落不明,不由跟着垂下泪来。
“少头领,北孤战事一起,我山中族人便即封山暂避,直至小姐和犬子铁云前来报信,方才知晓北凉已叛,形势急迫。小头领你也知晓,北凉潘霜与头领素来交好,更是年年前来挑选战马,我担心族人安危,便准备带族人避入草原,怎奈那贼子来的忒快,族中妇孺老弱为保这些孬娃子,便甘愿断后,如今敕勒一族只余下这些星火啦,”铁格老泪纵横。
青玄一瞧,那跪着的族人,大多是十来岁的少年,年幼者刚及车轮高,便招呼大家起身。
“少头领,我们一路往北避祸,天幸塞北诸族元气大伤,我们才能苟延残喘,四处躲避,已是多日不曾进食啦,今日遭遇了柔然人,一路追杀至此,唉。”
“误会、误会,”阿巴兹搓搓双手,“恩公的族人,就是我们的族人。”
青玄将与柔然之事道与铁格听,铁格见少头领如今弓马娴熟,武艺不凡,直激动的又哭又笑。
正说话间,便有十余骑快马而来,一女子自马下跃下,大叫道:“恩公何在?”
青玄几人与桃园见过礼,便介绍族人,更言明身份,向桃园告歉。
桃园待听到青玄是镇北侯世子,大吃一惊,待见到敕勒如今只余百余人,想到前尘往事,便长叹一声,和青玄互相致意,顿时释怀。
“公主,北孤之战,非战之罪,如今你我两族皆遭逢大难,处境堪忧,倘若他日李存义引兵来犯,便是公主阖族皆兵,也难当一击,”青玄更将李存义如何诓骗三族,如何以逸待劳,荡平三族之军之事道来,桃园听得频频点头称许。
“公主,我敕勒一族虽遭逢大难,族中仅余百余男丁,但善于放马练兵,冶炼军械,族中在关内颇有产业,盐铁米面均有产出,不如合兵一处,壮大势力,先求自保,他日再图发展,你看如何?”青玄诚恳的说道。
“恩公,你于柔然有活命救援大恩,便是你不说,我也自当待如一家人,我一女子大道理不甚明白,全凭恩公吩咐,”桃园毫不扭捏,一拍胸脯,豪气干云。
“好,”青玄单膝下跪,以大礼相见,“谢公主收容我族。”
铁格将青玄之意告知族人,这些少年一直在外风餐露宿,面有饥色,如今听得有容身之所,哪能不高兴。
青玄放声道:“敕勒的兄弟们,从今往后,你们便暂住柔然部落,好生放牧操练,我斛律青玄答应你们,有生之年,一定带你们重返铁勒山,夺回敕勒的荣光,再现铁衣雄风,铁衣威武。”
“铁衣威武、铁衣威武,”这些子弟父兄叔伯,无不是铁衣军将士,听得头领如是说,立时热血沸腾。
一行人回返柔然大帐,安顿下来,青玄更交代铁格,待冰雪消融,便寻机入关,接回铁云,寻门路将关内物资送至塞北,同时,和柔然一起蓄养战马,发展部族,按铁衣军之法操练,冶炼打造军械,先求自保,再图其他。
休息数日,便告别桃园和族人,与沈惟仁等人入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