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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正十七年冬。
“圣上见禀,历时两载,新城终告完竣,高二丈八尺,长十二里,设四门,北三南一”。
“奉圣谕,外城形‘山’,内城似‘凸’,马道相连,可带甲十万,此诚北疆雄关也,臣僭越,窃以为雄关孤立塞北,‘北孤’是名,臣募军于边民,然建制未明,互市新开,获利充盈。今岁,柔然、鞑靼、突厥等部落袭扰数次,虽皆为潘将军所败,然北凉边军亦死伤逾万。臣观边军善守,非长久之计也,拟于铁勒山下,培育战马,为圣上建善战之铁骑,化守为攻,奔袭敌后,以求肃尽北酋,换大魏万世太平。臣振元携拙荆、长子青霄、长女青鸾、幼子青玄叩首百拜。”
李明月在长安城勤政殿打开李振元的奏报,既欣喜振元未负圣恩,筑城有成,又感叹这位兄弟眼光独到,不负所托,能看清北军劣势,北军善守,虽依靠互市能换取马种,但不善培育,故战马奇缺,训练不足,不善奔袭,而今育马塞北,实战练兵,兼之有大军相护,不日便可新增助力,他日荡平北境,指日可待。
思忖良久,朱笔御批:“爱卿所言,朕俱知悉,城名北孤,甚合朕心,建军十万,赐名铁衣,战马军备,皆允卿意”。
在回复的密函内,李明月又与李振元约定,北孤之军仅受天子节制,是为天子亲兵,特赐御用战刀为凭,调兵之令,必加盖皇帝“明月流风”私印,任何人私调铁衣军,杀无赦。
至正十八年。
李振元募流民、牧民及敕勒族人共计十万,建立铁衣军,放马铁勒山下,实行军民一体制。大军分左、中、右三营,轮流操练、屯田,并将互市中收益,尽数用于军备,敕勒族人大半进入北孤城,余众仍居于铁勒山山腹,除照顾培育战马,还因部分族人惯于游牧生活的自由自在,不愿入城,虬髯大汉铁格便在其列。潘霜领关内守军退回北凉关,潘霜与振元相约守望互助,同心戮力,共守北疆。
受雪夜之战的影响,铁衣军皆逐步配备连发硬弩、铁胎强弓、三刃长戟、制式战刀,且人马覆甲,更受草原骑兵战法启迪,其中两万中军俱配备三柄桦木标枪,黑衣铁甲,来去如风。
振元更是日日细细体会疯道人传授的口诀,虽未尽数参悟,却也勤加练习,收益匪浅,更挑拣口诀及刀法中易懂之处,教授全军训习,以求强健体魄,增强战力。
每年秋末冬初,出军数万,袭扰漠北,一路以战养战,劫掠柔然、鞑靼、突厥等部落,以消灭胡骑战力为目标,并不恋战,以实战习练阵法,以热血磨炼铁衣军魂,大雪封山之前,经梳玉河回返北孤城。
振元幼子李青玄自七岁开始,便跟随父兄出关征战,虽年幼力弱,却也在战阵之中多有磨砺,更别提如今已是十二岁少年。今年的出关之战由大哥青霄统军,仅带一万铁衣中军亲随,南北纵横八百里,甚至一度奔袭至距突厥可汗王帐仅五十里的部落,若非大哥命令撤军,青玄正想会一会号称“草原幽灵”的王帐亲卫铁骑。
这一万铁衣中军是全军军魂,百夫长以上的将领皆为敕勒族人,装备精良,纪律严明,雪夜之战中幸存的五人现下俱为万夫长,随军的袁纥力便是其中之一,武艺高强,忠心耿耿,中军族人皆从小看着青玄兄弟几人长大,一直都以部落头领之礼相待。
这日抵达梳玉河,青霄命令主力部队回城,青霄青玄兄弟、袁纥力与百余族人带着劫掠的战马回铁勒山马场,见过铁格老叔,交接完毕,陪铁格畅饮一番。
“铁格老叔,今年入关的商队回来了吗?”青霄问道。
原来,尽管北孤城开放互市,敕勒族人入关行商的队伍却未取消,振元年年如是,安排铁格带着族人入关采买些书籍、成衣、酒食,让铁勒山腹的族人不入城也可过上好日子,更在金陵、常州、扬州、润州等地悄悄设立粮油商行,派心腹族人常年驻守经营,方便族中少艾能入关读书习字,传递讯息,同时,联合唐门,顺带帮着疯道人打听画中女子的消息,怎奈十余年来没有打探到一丝信息。
“早就回啦,少头领,这是头领要的书籍,你捎带回城吧,只是画中人还是没有讯息,唐门门主那边也传来消息,他们的车马行也未在江湖中打听到画中之人。”
“嗯,我会传回消息的”,众人与老铁格畅饮一夜,次日返城。
“袁纥大叔,下次您出征一定得带上我,这回我夺得千夫长战刀一柄,父亲再也不敢小觑我啦,”青玄在这次的出征中,亲手斩杀千夫长一名,兴奋莫名,一路唧唧喳喳,好不快活。
“好,好,我的小头领,刀法不错,力气见涨”,袁纥力从小宠爱这个小头领,一路相护,早已待如亲子,巴不得这孩童早日长大,成为真正的敕勒勇士。
振元两子一女自幼便跟随父亲习武,振元更是将疯道人所传尽数教授,尤其是刀法,更是数年如一日从不止歇,早已习练纯熟。
一行人放马驰骋,迎着风雪,淌过梳玉河,朝着北孤城方向驰去。
“前方有人,青霄忽然右手握拳,轻叱一声,收”,百余骑战马立时驻缰歇马,拔弩抽刀戒备。
只见不远处几株胡杨树下,聚集约有十人,人人持刀拔剑,八名持刀黑衣蒙面汉子将两名白衣持剑年轻人围困其中,两名年轻人背向而立,白衣溅血,身边倒着数人,不知死活,显是交手有时。
双方眼见铁骑铮铮,不由的停手对峙,暗自警戒。
“哎,你们是什么人,”青玄有兄长、族人相护,毫无怯意,马鞭指向黑衣人。
“点子扎手,来骑是大魏边军制式,一并解决,”当中一人右手在脖颈处示意,顿时有几人跃起,向青玄他们兜头斩来。
李青霄与袁纥力见状不好,举弩便射,“咄、咄、咄”,铁矢破风而来,四名黑衣人空中腾挪,提腰跃高,避过弩箭,此时空中无处借力,借助重力下落,一人眼见便要将青玄劈于马下,同时将少年退路尽数封堵,力求一刀毙敌。
殊不知铁衣军素来训练有素,青玄虽幼,却也一身铁血,更兼习武有年,丝毫不惧,双脚一踢马镫,只进不退,“铮”的抽出战刀,不顾来刀,刀锋迅疾向来人脖颈横抹,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来人“咦”的一声,左脚踩在马首上,格刀一挡,借力跃回,其余黑衣人皆如是,显是爱惜性命。
“弓”,青霄大喝,百余人抽弓疾射数轮,压制住七八名黑衣人,却被他们腾挪躲过;“刀”,抽刀立阵,摆出攻击阵型,青玄一马当先,疾磕战马,刀借马势,轮刀便斩,战马冲力何止千钧,众人武技或许不如黑衣人,但均久历战场,势大力沉,黑衣人武艺高强,领头之人一个后仰,避开数把战刀,一刀斩断四条马腿,千夫长梵摩诃一头栽下马来,黑衣人手腕一抖,长刀在掌中轮转如月,便在梵摩诃脖颈一抹,却带出一溜火花,仅溅落数滴热血,原来铁衣中军全身重甲,这一刀却是划断铁护颈,端的是惊险异常,梵摩诃倒也彪悍,一个鲤鱼打挺,拦腰抱住对手,便要往后倒栽葱式将之摔个脑浆迸裂。黑衣人吐气出声,振衣一抖,便将梵摩诃震开,回身一掌,便将之击出一丈多远,梵摩诃“哇”的喷出一蓬鲜血,倒地不起。
两名白衣人见状,趁机跳出包围圈,其中一人抄起伤者,便往青玄队列处跃去,另一人仗剑跃起,与黑衣头领交上手。
白衣人左手捏决,右手长剑划圆,啸声铮鸣,幻化出五朵剑花,剑尖嗤嗤作响,朝着黑衣人刺去。
“归藏九剑?”黑衣人腾挪数次,长刀铛铛格挡数次,“你是藏剑山庄的人?”
“藏头缩尾,非我族类,看剑,”白衣人并不应答,一剑接着一剑,速度甚快,地下被剑气划出一道道痕迹,所过之处,花折草断,但却未能伤到黑衣人分毫。
“江湖传闻,归藏九剑,九九归一,一剑便尽破世间武学,看来不过如此,看招,”黑衣头领左手拳掌,右手长刀,长刀破风,自上而下,忽劈忽刺,白衣人回剑紧守中宫,百招过后,便渐渐不支。
敕勒族人一轮冲锋后勒马回转,十名黑衣人武功高绝,族人已伤数人,眼见黑衣人并不追赶自己,只将白衣人围在中间,青玄见状,大喊道“大哥,救下白衣公子”,“枪”,青霄令下,顿时百余柄白桦硬杆的长枪飞出,但尽数被黑衣人格挡落下。
“弓、弩压制,切莫近身”,青霄已将受伤的梵摩诃扶上战马。
这时,圈中的白衣人在一轮抢攻后,被黑衣人长刀架住长剑,胸口被一掌击中,顿时哇的喷出鲜血。
“这是观星台的落月掌,你到底是谁?”白衣人倒地后问道,双眼紧盯对方。
“不平,你怎么样了?”另一名白衣人赶来扶起倒地的同伴。
“哼,本座便让你死个明白,本座是观星台七星主之一,天玑星主许梦阳,哼,以为藏剑山庄便能护得了你?本座追踪你俩一月有余,今日就送你们上路吧。”
许梦阳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的左掌,扭头看着青玄等人,大笑道:“别以为你们铁甲快马,我便奈何不得你们,趁本座心情尚好,尽快滚回城去,就你们这几只蚂蚱,还不配脏了本座的宝刀。”
青玄大怒,拔弩便射,许梦阳忽的提身纵跃,形如鬼魅,眨眼间就到了青玄马前,青霄在旁见到,大惊失色,忙伸出左臂,提着幼弟的腰带拉到自己马上,嘭的一声巨响,青玄的战马被一掌击爆了头颅,立时倒地暴毙,鲜血喷了敕勒诸人满头满脸。
青玄虽未言语,却也吃惊不小,许梦阳却在原地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左掌,众人都未看清他是如何袭击,又是如何回到的原地。
李青霄纵马上前两步,大声说道:“我等本无意干涉诸位事务,但贵派以多欺寡已是不妥,幼弟无礼,却罪不至死,我等虽不堪神功一击,却也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铁衣军,列阵,”青霄一喝,袁纥力等人已经摘下铁盾,抽出战刀,准备一战了。
“朝游北海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三醉岳阳人不识,一剑飞跃洞庭湖。好孩子,不愧是我大魏男儿,”一个邋遢老道躺在胡杨树枝上,捧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往嘴里灌酒。
“谁?给本座滚下来,”许梦阳大喝一声,右手长刀脱手飞出,朝树顶斩去。
老道不避不让,待长刀及颈,右手小指轻轻一弹,长刀竟原路返回,插在地上,直没至刀柄。
老道一翻身,便从树上掉下来,摔倒在地上,竟还在喝酒,摇摇酒葫芦,似是喝干了。
众人都目瞪口呆,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老道竟是直接摔下来的,不是跳下来的。
袁纥力定睛一瞧,第一个跳下马来,从马上解下酒囊,快步走上前去,“仙长,是你么?”说罢将酒囊递给老道。
“你这糙汉又是哪个?”
“仙长,十二年前,在翠微山西麓松林,我与振元头领见过您啊,咱可是一路出关的,”袁纥力大喜过望,有疯道人在此,凭着交情,两位少主可保无虞了。
“哦,是了,你们是振元老弟的族人吧。”
“青霄、青玄见过仙长,”青玄兄弟二人上前跪下磕头行礼,百余铁衣军均下马行军礼,这些年来,父亲早将疯道人的事迹讲过多次。
倒地的白衣人挣扎的起身,见这老道背影身形,似曾相识,跪行到老道面前,仔细打量着老道,忽的皱眉,忽又摇头。
“不平,你这混小子,不在天荒湖孝敬父母,跑这儿来做甚?”
“仙长,您是?您认识小子?”不平摇摇头,眼前这个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疯癫道人,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是谁。
“岂无平生志,牵拒不自由;一朝归渭上,泛如不系舟。不平,你老父服侍我长大,后老来得子,你名字亦我所取,”老道落寞的说道。
长风起,吹散老道蓬松凌乱的须发,老道身量颀长,撇开衣着不论,端是位潇洒风流的人物。
“啊,您是….?”名唤不平的白衣人一念至此,终于想起老道身份,竟忘乎所以,伏在老道脏兮兮的脚上,双手紧紧搂住老道的左腿,嚎啕大哭。
“观星台的许星主是吧?原话奉还,趁贫道今日心情尚可,带上你的人,早些滚吧。”
“放肆,”许梦阳从地上拔出长刀,左手呈掌,右手挽出刀影,左手一式“落月摇情满江树”,右手一刀“素手亦可摘星辰”,均是杀着。
“落月掌,摘星刀不过如此,何况你小子还没练到家,一起上吧,”老道竟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其余黑衣人见状,担心老道必有所恃,绝非虚张声势,无暇顾及江湖道义,齐抽长刀,揉身而上,以许梦阳为首的十人,从不同角度,朝疯道人攻来。
“不平,瞧仔细了,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疯道人一边念道,同时骈指一挥,与柳不平相同的招式,两指挽出五朵剑花,以指为剑,两脚未动,骈指疾刺,众人瞧在眼里,只觉招式圆融,动作轻盈柔美,竟无丝毫对阵的戾气,空气恍惚一滞,剑气纵横,宛如雨后轻虹,绚烂荼蘼。
观星台十人,冲在最前的三人闷哼一声,重重摔下,左胸一个血窟窿,显是人在空中就已毙命,其余几人皆口喷鲜血,许梦阳双手颤抖,左掌被剑气刺破,右手连刀都握不稳,以他的修为,竟看不出老道如何运气出招,似乎只是随意一挥手,同样的招式,竟有如斯威力,他到底是谁?
“撤,”许梦阳一声令下,黑衣人驾起三名同伴的尸体,快速北撤,疯道人似未尽全力,从阵型上看,轻轻巧巧一招便击杀观星台三人,重创余人,令人瞠目结舌。
北孤北门洞开,百余骑飞奔入城,行至镇北侯府,早有门将通禀,青玄可等不及,到门口就大喊:“老爹,我们回来啦”,振元哈哈大笑,快速跑出,一把接过跃起的幼子,“早听高参将回来说,小子斩杀千夫长一人,让为父看看。”
“见过父亲,”长子毕竟二十有余,沉稳的见礼。
“阿霄今次统兵有方,威震北酋,咦?”振元看到长子身后的两名白衣年轻人和一名喝着酒的老道,“仙长?”,振元大喜过望,连忙快步上前,以侯爷之尊,躬身便行大礼。
柳不平不足为奇,另一个白衣年轻人微微皱眉。
“快请进,快请进,振元竟如门童一般,把住老道双手,在前引路,旁若无人,径直引着疯道人入内堂。”
“两位,请,”青霄毕竟是长子,代父邀请柳不平和同伴入内。
“李侯爷,小子有礼了,”两名白衣人拱拱手。
李振元并不以为忤,扭头听完长子陈述,急命为伤者疗伤,这才转头微笑的拱手道:“两位亦是风尘仆仆,一起喝杯热酒驱寒吧,”右手做请。
众人也不客套,进入内堂,见酒菜早备,不等相邀,径自入坐,喝酒吃肉,风卷残云。
铁衣行军,战饭多生冷,白衣人一路逃亡,难得进餐,疯道人更是难得吃顿饱饭,是以众人一通胡吃海喝,直至打着饱嗝,品了口香茶,才终于找到家的感觉。
府里早备下热水,让众人盥洗,振元亲自伺候疯道人进入内室更衣,细细为疯道人梳洗整理须发,伺候疯道人穿上全新的棉衣长袍,这才让到书房喝茶。
疯道人在振元的侍候下洗尽尘土,用心装扮后,端是位风流倜傥的美男子,兼之身材颀长,肤色甚白,若非眼角几道细纹,咋一看,俨然是一位二十多岁的美男子。
“仙长,你所授口诀武技,多年来让我受益匪浅,更让铁衣军战力大增,我代全族全军多谢仙长。”
“雕虫小技不值一哂,”疯道人虽如斯言语,内心却一片温暖,斛律振元受封国姓,目前身居高位,乃北疆第一人,待自己却能始终如一,就凭这份赤子之心,已属难得,更兼之镇守北孤,训练铁衣,以全族性命抵御外侮,值得让每位大魏之士钦佩。
“仙长,这是您的画册,十余年来,我与唐傲门主一直在关内和塞北打听消息,却始终没有得到画中人一丝信息,辜负您的信任与托付啦。”
疯道人接过,“振元老弟,我知你尽力了,十年来,我走遍燕然山、天山诸地,从北疆走到西域,更数次潜入观星台,与其楼主萧无尘交手数次,据他所言,根本不知绿绮是何人,是以贫道决意回返江南,去会一位老朋友,二十余年了,若仍无讯息,唉,兴许便是天命。”
“头领,白衣公子有请,”门外族人禀报,尽管振元已贵为镇北侯,但敕勒族人仍喜欢以头领相称。
振元和疯道人携手走到内堂,白衣少年亦已盥洗干净,换上洁净新衣。
“咦”,这年轻人好生面熟,振元眉间轻蹙。
“侯爷,请屏退左右。”
“公子,这倒不必,座中皆是我至亲族人,但言无妨”。
“至正十五年,大雪之夜,一线峡北,千骑救主,”少年轻声说道,似在追忆。
振元闻言一惊,挥手道:“青霄,关上大门。”
“臣李振元见过太子殿下,”振元终于想起来人身份,跪下行礼。
“侯爷快快请起”,原来其中一位白衣少年便是当朝太子李守一,十余年未见,加之一路风尘,振元竟未认出。
“这位是勤政殿父皇的贴身侍卫柳不平。”
柳不平却双眼含泪,紧盯着疯道人。
李守一从怀中掏出一枚羊脂白玉的小印,在左手上轻按,一副“回风舞雪,明月姣姣”的图案呈现眼前,图案中暗藏小篆“明月”二字。
振元大惊失色,这是他和大魏皇帝约定的私印暗记,当世确无第三人知晓,今太子携印来访,必有大事发生。
“侯爷,年内我随驾领水军征讨东越,想必你已知悉,圣驾凯旋后,父皇命我携亲军留在东越处理善后事宜,一个月前,我在东越王城泾州听闻父皇归途遇刺,回京后旧疾复发,便卧床不起,十分担心。怎料柳侍卫忽的携印而来,带来金漆密函,口谕须由您亲启,柳侍卫是父皇贴身亲卫,大内第一高手,素来不离父皇左右,如今却千里传讯,我便知兹事体大,当即便领东宫亲军百余骑一路北上,刚出越境,便受黑衣人一路追杀,这些人武艺高强,围追堵截,不让我等进入城区市集,哨所军营,我等且战且退,故布疑阵,绕关而行,原想全速赶到北孤城,一路命人快马传讯,怎奈对方在关内各处,关外乱石林、一线峡等多地设伏,百余勇士尽殁,我们只能向西绕行数百里,翻过雪山,过梳玉河寻你,想必传讯斥候亦被截杀。我和柳侍卫一路潜行,终被十数黑衣人发现行藏,天幸得遇仙长和霄兄贤仲昆。”李守一从怀中掏出密函,双手递与振元。
李振元珍重接过,向南三拜,打开密函:
“振元吾弟,朕年前亲征东越,连下五十余城,十月克泾州,入泾后,获越主国书信札若干,不意竟发现东越、柔然、鞑靼、突厥、皇二子已于去岁定盟,共谋大魏。朕适逢其会,先下东越,彼南北合击之势遂破,然外患易拒,内乱难防,朕之所虑,皆在尺布斗粟,萧墙之祸。皇二子存义,功封晋王,驻军武威,辖北境兵马,竟私通敌虏,觊觎九鼎,彼于北境经营十余载,恐边军不奉朕令,皆为其私军矣。今朕旧疮新伤,知时日无多,恐宾天之日,便是外虏内患起事之时,南军虽众,鞭长莫及,京兵虽悍,杯水车薪,唯弟手握十万铁衣,乃堪一战,望弟勿忘情义,襄助守一,抵御外侮,靖清宇内,匡扶大魏。兄明月绝笔。”
振元阅完,涕泪悲泣,守一见状,急忙上前快速阅罢,既惊且悲,抽剑斩断案桌,叫骂:“竖子安敢。”
院内族人闻声,刷的抽刀,喊道:“头领”。
“没事,”振元快速打开房门,“击鼓,传千夫长以上将领速来大堂议事,快。”
三通鼓罢,将领齐集。
“各位,此为当朝太子殿下,”振元请李守一居中上坐。
“见过太子殿下,”众人行军礼。
“圣上抱恙,已着太子传讯,柔然、鞑靼、突厥结盟,三军即日起,全员戒备”,振元并不言明皇二子之事,恐消息外泄。
“父亲,此次关外之战,我与袁纥大叔奔袭八百里,甚少遇见敌骑主力,我们很是诧异,这些胡骑竟让我军孤军直入,直到王帐五十里外,现在想来,非是我军马快,而是他们主力根本就不在部落之中”,青霄将心中疑惑说出。
“既能避开我军袭扰,又可集结兵力而不被我军察觉,必是提前得知我军行军路线,青霄,速召回铁勒山下全部铁衣右营将士,战马粮草全部返城,命铁格带领族人速回山腹,封堵入口,非召不出。”
“得令。”青霄知道非同小可,箭射而出,将领们皆不明所以。
“袁纥力,高车羽,铁莫其,周贵仁,你四人速领一个万人队,增防四门,多备箭矢、擂石滚木,城外三十里范围内按训练之法撒下铁蒺藜,即刻起进入战备状态,北门非奉令不得入,防止敌军细作提前混入城中,同时命四门自今日起关闭,互市暂停”。
“得令。”
“青鸾,你带府中十名族人,前去北凉关,带上为父拜帖,请潘将军携夫人前来叙旧,就说今年于关外获得不少好马珠玉,同时商谈潘家公子与你的婚事,请他务必拨冗赏光。”
“父亲,我也想去”,青玄一听没他的事,很不乐意。
振元并未搭理幼子,“阿鸾,你的任务非常重要,若办得好,可抵十万大军,你即刻便出发。”
“如今年末,大雪即将封山,胡骑不得出,我等尚有数月时间准备,明岁冰雪消融之际,恐便是胡骑压境之日。
“梵摩诃、梵摩吉两兄弟,各领万人,于城北三十里处东边高地扎营,如发现敌情,烟火传讯。”
“得令,”梵摩诃左手还缠着绷带,右手靠胸见礼。
“孝贤、孝正两位侄儿,各领万人,于城北二十里西侧高地扎营,与梵家兄弟互成掎角之势,守望相助。”
“各位族中父老,铁衣将士,胡骑此来,必有所求,此战关系天下苍生,王朝正统,我等久仰圣恩,必当以死报之”,振元向各将领行大礼。
“报国恩,必死战”,众将常年喋血,闻听胡骑来袭,并不惊慌,各自行礼退下,俱去点兵准备。
“殿下,当下之要务,外族之患尚不足惧,十万铁衣军必死战,胡人好利,久战不下,必生退意。臣之所虑,北境之兵,若前后夹击,则北孤危矣,殿下宜速回京都,面秉圣上,早作调度,以圣上之威,只要迫的北军不出关,以区区胡虏,臣无惧也。殿下驻守京中,承继大位,以正统之名,南军北调,北军南迁,南北换防,则天下定矣”。
“好,我即刻与柳侍卫回京。”
“为防万一,请带三百铁衣中军亲卫随行”,振元一挥手,“末将铁云,誓死护卫殿下回京”,早有亲军将领铁云上前道,铁云是铁格之子,为振元亲军统领。
待众人退去,振元向疯道人行礼,“仙长,我有一事相求,还请您应允。”
疯道人并未言语。
“仙长见禀,我有两子一女,长子暂为铁军中军头领,长女已许配北凉少主潘阆,唯有幼子青玄,年方十二岁,尚是稚龄小子,恳请仙长带他南下,就在翠微山给您做个端茶递水的童子吧。”
疯道人摇头道:“贫道尚且自顾不暇,怕是无法应允。”
“父亲,我不去,我要留在家中,”青玄听说要他跟疯道人走,一百个不愿意,双眼擎泪。
振元双膝跪地,连磕数个响头,“不肖子,跪下磕头,仙长,非我偏爱幼子,只是长子身为中军统领,长女许配他人,暂时无法脱身离开,只这幼子不成器,此战结局如何,振元尚不得知,只求幼子周全,为敕勒一族留一丝星火,万望您应允。”
疯道人知道振元已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是想为敕勒一族留下一点希望,看到振元如此忠烈为国,不由长叹一声,“罢了,贫道允了,只是跟着我风餐露宿,可不比当个侯爷世子来的舒心。”
“犬子自幼混迹军中,苦累皆是吃得,只是少年心性,不知天高地厚,振元只求他平安,别无他想,我族中在关内颇有积蓄,他日即便有些不测,做个富贵闲人,也当得。”
“唉,”疯道人长叹一声。
“谢仙长大恩,”振元再叩首,青玄早已泪如雨下,不得不跟着父亲磕头。
“阿玄,此为先帝所赐战刀,现为父赠予你,望你牢记敕勒族人的铮铮铁骨,牢记北孤城为国抛洒的热血,牢记我斛律全族的荣光,忠君爱国,尊师重道,不枉称斛律家的好男儿。”
“父亲,”李青玄泪眼婆娑。
“为父只望你跟着仙长学习武技,游历天下,在江湖上摔打成熟,成为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儿,若他日北孤无恙,你还可回返家中,父兄到时再跟你痛饮一番,”振元将唐门的金镖信物一并交予青玄,再三嘱咐,族中在关内的几处产业何在,都有何人,如何联系云云。
李青玄点点头,朝父亲磕了几个响头。
待送走疯道人和幼子,振元独坐桌前,“柔然、鞑靼、突厥互为世仇,年年攻伐不休,更兼得这十余年铁衣军厚此薄彼,拉拢打击,激化三族矛盾,是何种利益,何种手段能让三族联手,共同犯境?非自己怯战,只是如今这局势诡异,怕不是信中所言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