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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漫山遍野的枯萎玫瑰,倾栩只觉一种触目惊心的痛。
言疏难得地说不出话来,显然也是被这画面所震撼到了。半晌,他才愣愣地道:“我从未见过如此情形。”
阿雀回头看着他们,眼中尽是无尽的悲恸。
“她在这枯尽的花海中出现,像个懵懂的孩子。我问过她发生了什么,可她什么也不知道。不仅如此,她的记忆开始逐渐错乱。一开始她还喃喃念着要找柳新,没过几天后她便不再记得柳新的名字,只喊着要找夫君。再后来连成过亲都不记得了,大多时候都只守着这片花田,除了没了和柳新的这段记忆,她再无其他异常,问她什么她也一如从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倾栩看着这片枯败的花海,问道:“她在哪里?”
阿雀道:“花田中央。”
花惜坐在一地枯枝败叶间,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至无数凋落的玫瑰花中,鲜红如血的裙尾显得四周黯然的花瓣更加凄厉。
她手捧着一束洁白的玫瑰,那皎洁无暇的一抹纯白与四周的凄凄血红相衬,显得格外扎眼。倾栩走近她,她毫无察觉,只低头看着手中的花。
倾栩轻轻走过去,在她背后道:“花惜姑娘。”
花惜回过头,看见倾栩,竟笑了:“是你啊。”
倾栩在她身旁坐下,也笑道:“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花惜又转回头,温柔地注视着手中的白玫瑰,轻声道,“我只是记不起他了。”
言疏和阿雀远远站着。花惜抬头冲他们笑了笑了,又低头看着手里的玫瑰。倾栩安静地等着,等她开口。
“那日你们向我提及成亲二字,我便突然头疼欲裂。我什么也想不起来,可我总觉得......我一定是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倾栩默默看着她,不知该怎么说。好在花惜很快便发问了。
“他叫什么名字?”
“柳新。”
花惜的眼里突然涌满了眼泪。泪水淌过她瘦削的下巴,尽数滴落在白玫瑰上。她无声地哭泣了一会儿,又低声道:“他......是什么模样?”
倾栩诚然道:“柳新是一个清秀的书生,温文尔雅,知书达理......很爱你。”
花惜垂头不语,倾栩只看得见有眼泪从她的下巴落下。又过了一会儿,花惜道:“他在哪里?”
倾栩犹豫着,最终还是道:“他在一个书院里。”
花惜道:“他还记得我吗?”
“记得。一直都记得。就连他......”倾栩没忍心再说下去。
就连他死了,也还一直记得。
花惜呆呆地坐着,恍惚了一会儿,转头对倾栩道:“姑娘,你能帮我把之前的事都想起来吗?”
倾栩道:“我可以试一试。你闭上眼睛。”
花惜点头。
倾栩起指捏诀,点向花惜的眉心,只是光芒骤起的那一刹那,她触电般的缩回手,满脸的惊惶。
言疏见状立即飞奔过来,阿雀紧随其后。花惜也睁开了眼,看着倾栩惶惶的神情,道:“怎么了?”
倾栩不敢相信般再看了看自己的手,道:“有人用我方才施的法术,改过你的记忆。”
言疏神情凝重,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问:“驭梦术?”
倾栩道:“嗯。还是一股令我熟悉的气息。”说着双手竟不住颤抖起来。
难道是师父和师兄?可是他们怎么会这禁术?难道柳新和花惜如今生死别离,真的是他们导致的?
可是,为什么?
花惜也顾不上倾栩紊乱的心绪,急切道:“那姑娘你能不能用这法术将我的记忆改回来?”
倾栩尽力压住满脑的纷乱,答道:“我会尽力一试。”
倾栩再次施法,神思进入花惜的脑中。然而另一股驭梦术过于强大,竟逼得倾栩无法动弹。
言疏在一旁见倾栩柳眉紧蹙,冷汗直下,连忙在她身后盘腿坐下,将自己的修为和发力渡到她身上。
有了言疏的法力支持,倾栩才得以与另一股驭梦术抗衡。尽管如此,倾栩也只能解开花惜脑中的一部分记忆。
“姑娘真是惜花之人。”
“小生姓柳名新,姑娘唤我柳生便可。敢问......姑娘芳名?”
“我爱你。”
“小惜,你可愿嫁给我?”
“爱你至死,死亦不止。”
“你怎么了,小惜?”
“你别慌,我不会害怕你的。无论你是什么,你都是我的娘子,也只是我的娘子。”
“我进京赶考,娘子陪我一起去吧。”
“不是我,我没有让他们来!”
“小惜快走!快走!!”
“小惜,你要好好活下去......”
花惜猛地睁开眼睛,惊慌地抱住自己的头,痛哭起来。阿雀跪到她身后,轻拍她的后背。
倾栩也睁开眼睛,言疏赶忙握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道:“没事吧?”
倾栩摇头。
花惜突然哑声道:“他死了。”
众人皆默。
花惜哭道:“他是为了救我,为了救我......”她泣不成声,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她背后,阿雀伸手,似乎想抱住她,可伸出的手僵在空中,最终还是轻轻落在她的肩头。
倾栩和言疏都微垂着头,心绪沉重。花惜哭了一会儿,渐渐没声了,倾栩想说点什么,却见花惜捡起脚边的一根枯枝,将它化作了一把锋利的木剑。
阿雀反应最快,一把夺过那个木剑,疾声道:“你想干什么?!”
花惜的神情却冷静得可怕,淡淡道:“把剑给我。”
阿雀死死地握住那把剑,站起来退后几步,一声不吭。
倾栩劝道:“花惜,你冷静一下。”
可是花惜的声音十分冷静:“我知道我在干什么。”
言疏道:“你想去陪他,是吗?”
花惜没再答,站起来要抢那剑。
言疏“嗖”地一下挡在阿雀面前,防止花惜抢到剑。
倾栩连忙也站起来,伸手拦她。花惜却突然力气奇大,要推开倾栩,倾栩一边抱住她一边大声道:“你要是就这么走了,还怎么见他最后一面?柳新他还一直等着你呢!”
花惜动作一顿,怔愣地回过头,看她道:“你说什么?”
倾栩暗自庆幸她不再去抢剑,道:“他......心愿未了,魂魄迟迟不肯散去,就是想再见你一面。我们此番也是答应了他要带你去见他,才会跑来这里找你。你要是死了,叫他怎么能安心去投胎呢?”
“对啊。”言疏插了一嘴道,“你要是死了,我们也没法向柳新交代啊。”
花惜目光呆滞地怔了好一会儿,才惨笑道:“好。”
一路上花惜都魂不守舍地样子,倾栩本想问她关于凶手的事情,见她这个样子实在不忍去问。
言疏在倾栩身后跟着走,很想跟她说点什么,但觉得气氛过于凝重,便没有开口。
阿雀说他要守着花田便没有来,但倾栩知道,他只是不想看见花惜和柳新重逢的情形。
三人一路匆匆地回了盛儒镇,这时天已经擦黑了。等到了书院,月亮和星星都出来了。
花惜一语不发地站在学堂外等着。言疏注意到,花惜的袖子里好像放了些什么,还隐隐散发着香气。
倾栩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该问清楚:“花惜,你有没有记起,是谁害了你们?”
“是两个道士。”花惜神情黯然,但还是轻声回答道,“本来我随夫君一同进京赶考,可是路上遇上了两个道士,要取我性命。那两个道士法力高深,我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就在其中一个要用剑刺穿我的心口时......”花惜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没有抑制住喉间的哭腔,“夫君扑上来,替我挡了那一剑。”
倾栩心口一滞。
“可笑的是,我在刚看到道士时还以为是夫君派他们来捉我的。这两个道士当时来势汹汹,根本就是知道我们的行踪。夫君倒在我怀里时,还在喊我快走,还求那两个道士不要再杀我。我......我竟错怪了他......”
倾栩一时间无言,不知在想些什么。
言疏见她二人沉默,便出言道:“柳新被他们误杀后,他们做了什么?”
花惜擦了擦眼角的泪,沙哑地继续说道:“夫君死在我怀里后,我悲痛欲绝,想随他而去。其中一个道士见此状慌了神,似是心生怜悯,想放我一马。但我一心求死,他拿我没有办法。另一个年纪较长的道士突然制住我,给我施了术,我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言疏默了一瞬,又道:“那柳新的尸身呢?你可还记得在何处?”
花惜目光溃散地思索半晌,颤声道:“不记得。”
倾栩看不下去,伸手拍拍花惜的肩膀,温声道:“待会问了柳新便知,他能感受到自己身在何处。”
花惜惨白着脸,呆呆地看着学堂外那堵同样惨白的墙。
倾栩却也是满头的愁绪,如今已经差不多弄清楚了,应当就是师父和师兄捉花惜,却误杀了柳新。师父恨妖,向来是逢妖便杀。可是,师父怎么可能会驭梦之术呢?师父身为千云观的大长老,怎么可能会千云观的禁术呢?而且,依师父这施术后的强大效果来看,他应是十分熟练此术,甚至......
倾栩越想越觉一股寒意窜遍全身,言疏瞧出她不太对劲,正想跟她说说话,忽然学堂的门自己开了。
花惜定定地望着那间学堂,袖子里的手颤若惊蝉。
学堂里,柳新一袭月白长袍,温柔地微微笑着,向花惜张开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