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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疏心头忐忑,后背微微起了冷汗。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匆匆避开了倾栩的目光,胡乱道:“哈哈,这我可没法子了,倾栩可别怪我啊。
倾栩沉默地看着他。
就在言疏以为倾栩要继续追问的时候,倾栩却突然移开了审视的目光,低头看向淳七道:“那可如何是好?”
言疏心中长吁一口气,冷静了一下方回答道:“倒也还有法子。”
倾栩道:“何法?”
言疏道:“我渡你修为法力,你来施法。”
倾栩微微蹙眉。言疏在一旁等她考虑,心头却盼着她赶紧答应。
横竖以她现在的修为根本感应不出妖力,就算言疏渡给她妖的修为她也不会察觉到异常,只会以为是人的修为。言疏此番主动上前,反而显得他坦坦荡荡,这样还能降低他刚刚表现出的可疑。
倾栩思索片刻,终是点了头。言疏大喜,到她背后盘腿坐下,双手置于她背上,开始渡修为。
淡淡的白色光芒顷刻间笼罩二人。倾栩依稀觉得这白光颇为熟悉,正回想着,言疏便停下了。倾栩只当是结束了,正要起身,却听言疏厉声道:“倾栩,你的耳坠子!”
倾栩一惊,伸手去碰耳畔的水晶耳坠倾星泪。倾星泪在她耳垂上摇摇晃晃,散发着层层晶莹的白光,竟比刚才的光芒还要明亮。
“这,这是怎么回事?”倾栩不解,取下倾星泪摊在手心,不同于以往的冰冷,竟还有着些许温热。
言疏皱眉道:“我方才给你渡法力,发觉这坠子在发光。本没把它当回事,可后来却感到这坠子里似乎有什么力量在运转,颇为奇怪。”
倾栩左瞧右瞧也没看出什么问题,只在倾星泪里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法力,倒是有些像那天捉苏影焕时符纸上的法力。
可,这和言疏有什么联系呢?
倾栩自顾自思量着,言疏伸手接过倾星泪细细打量,目光几度闪烁,神情也渐渐变了。
“倾栩,”言疏道,“我记得你说过,这倾星泪,是你师父给的?”
倾栩兀自思考,道:“是。”
“那你师父给你的时候,可曾告诉过你,这是什么,从哪里来,有什么用?”
“不曾。”倾栩觉得他问得奇怪,转头向他道,“我得到倾星泪时年纪尚小,没有细问过师父,只把它当作普通的耳坠戴着玩罢了。”
言疏便不说话了,手里捏着倾星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不知在想什么。
倾栩凝眉,拍了他一下,道:“怎么了?我的倾星泪......有什么问题吗?”
言疏回神,把倾星泪还给她,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无妨。”
倾栩看了他几眼,见他神色已无异常,就没再问,将倾星泪戴回耳垂上。
她坐下施法,不同于之前的法力枯竭,一股清郁强大的法力在她体内运转,倾栩知道这是言疏的法力。这股法力彷如清水汩汩潺湲而来,又若春风轻柔而温暖,流淌进她的丹田肺腑。
她起指捏诀,开始施法,一指点向淳七眉心。
刹那间些许细碎的记忆碎片涌进倾栩的脑中,绝望地哭喊,银铃般的童音,漆黑的房间,血红的符咒......
淳七的记忆有些混乱,几乎将倾栩淹没其中,好在言疏的法力够强,熟悉的气息在倾栩身边萦绕。倾栩努力压住这股记忆,细细在其中寻找想要的答案。
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倾栩才睁开了眼。
此时言疏已经趴在她旁边睡着了,一手拽着她的衣角,仿佛怕摔下屋檐。
倾栩笑了笑,拍拍他的脸。言疏一骨碌爬起来,坐正了身子问道:“如何?可探到了?”
倾栩点头道:“嗯。她的梦有些乱,我又太久没有施过此法,所以花了这么久的时间。她家住卧虎村,大约是北方一带,她爹是当地一个书生,叫淳策生。”
言疏却只听得她的第一句:“她的梦?”
倾栩道:“好了,忙了一宿了,快睡吧。待会儿就天亮了。”
言疏乖乖地“哦”了一声,倒头便睡。
倾栩再度闭上眼,开始打坐。
一个黑影从酒眠来后面的树上飞快地闪过,消失不见。
言疏又翻了一个身,嘴角悄悄浮起一抹笑。
不知不觉已入了秋。
接连几日天色蒙蒙,细密的雨水淅淅沥沥,掺着微凉的秋风悄然而至,激得街上的行人不由地缩起脖子。
这绵绵秋雨不知几时能休,倾栩和言疏便待在酒眠来内几日未出。
这几日里,言疏终于把雪冻杏仁豆腐吃了个够,闲暇时或是缠着倾栩瞎聊,或是逗得淳七大叫,小日子过得颇为得趣。
倾栩除了要忍受言疏喋喋不休的嘴和淳七时高时低的嗓门以外,倒也过得还算不错,每天打打坐、发发呆,偶尔再往嘴巴里抛两块无花果干,心情也是甚为舒坦。
不过淳七就不怎么平静了。自她那日醒过来后,知道倾栩要带自己回卧虎村找爹娘,便迫不及待起来,一张小绿脸笑成一朵小绿花,成天念叨着回家回家,没事就缠着倾栩问:“倾栩姐姐,我什么时候回家呀?”
倾栩每回的答案都一样:“还有一段时间。”这答案听久了,淳七便去缠着言疏问。
而言疏每回的答案都是不一样的。
“你猜啊?”
“就不告诉你~”
“来,你现在去把胖伙计手上的果子酒抢过来,我就告诉你。”
每回一说完,淳七就和言疏闹成一团。倾栩便从清修中睁开眼睛,无奈地揉揉耳朵,换一个清净的地方继续打坐。
这样平淡而不平静的生活持续了十日,一直到第十一日的清晨。
天还未亮透,一个穿着灰色袍子的男人风尘仆仆而至,踏进了酒眠来的大门。
此人在大堂里随意找了个位子便坐下,神色有些慌乱。他只点了杯茶,喝着就不走了,一手捂着心口,一手端着茶盏微微发抖,一双漆黑的眼珠子骨碌碌乱转。
伙计们打着瞌睡,都没睬他。
恰巧倾栩下楼来,见众伙计都在打瞌睡,唯有一个长相不错的灰衣男子坐在大堂中央,一双黑亮的眼睛到处乱瞟,他一抬头,正好对上倾栩的眼神。
灰衣男子顿时手一抖,茶盏掉落,茶水洒了他一身。
倾栩:“......”
我有这么可怕?倾栩心道。
倾栩没再留意此人,自顾自走到柜台前,叫醒胖伙计后点了些馒头糕点。
胖伙计跟小鸡啄米似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口齿不清道:“没现成的啊,仙姑稍等......我们现在就去做,主要是这几天没新的客人来,这么早我们没准备饭......”
说着就扯着其他打瞌睡的伙计们进了厨房。
倾栩便打算上楼。不料那个灰衣男子突然起身,抖着嗓子道:“阁......阁下可是云珩子道长?”
倾栩心头诧异,我又没穿道袍,他怎么知道的?随即转过身向他道:“阁下何出此言?”
灰衣男子僵了僵,目光落在倾栩耳畔的倾星泪上,勉强笑道:“同,同道中人,在下自然是认得的。”
同道中人?倾栩看向他的袍子,认真看了一会儿才勉强认出,这,似乎,好像,依稀,是件道袍?
可看这袍子的样式,不像是哪个大道观的校服啊。各个大型道观的校服倾栩都是见识过的,却偏偏没有见过这一种。难不成,这是哪间小道观的新款?
灰衣男子拱手道:“在下飞仙观弟子胡稻,久仰前辈威名,今日得以一见,云珩子前辈果然名不虚传。”
倾栩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亦拱手道:“不敢不敢,道友谬赞。在下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走了。”
胡稻见状急了,忙拦住她。
倾栩道:“道友还有什么事?”
胡稻吞吞吐吐道:“小,小辈有一事想请教前辈。”
倾栩道:“何事?”
胡稻道:“敢问前辈,魂尸术......可有解法?”
倾栩目光一凝。
魂尸术,正是害淳七变成僵尸的邪术。
倾栩不动声色道:“为何这样问?”
胡稻顿了顿,解释道:“小辈昨日赶路时,经过一个路边的小摊,小摊主自称解咒大师,说能解天下所有的咒法。小辈见他大言不惭,便上前问他,可否知道魂尸术。解咒大师胡须一捋,竟说他能解得此咒,还能将僵尸变回活人。小辈不信,解咒大师便叫小辈将中了魂尸术的人带去给他,他定能起死回生。说完他就大笑三声,化烟而去了。”
倾栩还未启唇,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言疏懒懒地环抱着手臂,脸上带着点略有嫌弃的笑意,出声问:“解咒大师化烟了?那还怎么找他?”
胡稻一时语塞,双手绞在一起纠结半天,才道:“这......就不知道了。”
言疏向前一步,又道:“既是大师,为何要在路边摆小摊?”
胡稻额前滴下冷汗,艰难道:“在下不知道。”
言疏再向前一步,和胡稻靠得很近,居高临下地逼问道:“既然能解所有的咒,为何他不解了你身上的咒?”
倾栩闻言抬眸看向胡稻。胡稻脸色瞬间煞白,欲哭无泪道:“我,我,我不知道我身上有灼心咒啊!”
倾栩:“......”
胡稻还没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又被言疏逼得不行,破罐子破摔道:“云珩子你一定要带淳七去找那个大师啊,”猛然发觉自己说出了淳七二字,所幸自暴自弃道,“就在夭山,她......那个大师等着你们的,一定要去啊!”说完拔腿就跑。
言疏一伸手就揪住了胡稻的后衣领,提小鸡似的提回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便动弹不得了。
言疏笑得不怀好意,道:“倾栩,怎么处理啊?是拿刀一片片宰了,还是用绳子活活勒死啊?”倾栩没答,言疏便很是开心地继续道,“啊,还是用毒吧,肝肠寸断,这样比较干净。”
胡稻僵在原地动不了,一双黑若墨染的眼珠子裹着热泪惊恐地乱转,看起来好不可怜。
倾栩没忍住笑出了声,笑完了才道:“言疏,你别吓唬他了。”
言疏笑嘻嘻地“哦”了一声,并起食指中指往胡稻身上点了几下,胡稻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浑身冷汗,反应过来后摸摸自己心口,大喜道:“哎?我的灼心咒......”
“解了。”言疏一脸”大恩不言谢”的表情。
胡稻惊喜道:“谢谢大师,谢谢大师!”
“要真谢的话,”倾栩道,“那就麻烦告诉一下我们,是谁给你下的灼心咒,逼你来骗我们出去?”
“这......我......”胡稻磕磕巴巴,怎么也不敢说出来。
倾栩瞧他的神色,心里有了底,趁他神慌,突然道:“苏影焕不让你说吧?”
“对啊对啊,她......啊!”胡稻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眨了眨眼睛,然后夸张地拍手叫绝道,“这,这你都猜到了?云珩子果然名不虚传啊。没错,就是那只狐妖,她要我想个办法,骗你带着僵尸淳七去夭山。”
言疏嗤道:“嚯,所以你就编出了刚刚那堆狗屁不通的东西来唬我们?”
胡稻尴尬地笑了笑,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可怜巴巴道:“既然我都说了,可以让我走了吧?”
言疏摆摆手道:“走吧走吧。”
胡稻便恭恭敬敬地拱手鞠了个躬,讪笑着转身离开。
就在他要踏出酒眠来的大门时,倾栩忽然道:“你来,就没想过能骗到我吧。”
胡稻脚步一顿,回过身,那双剔透的墨色眼睛定定望过来,唇畔忽起一抹邪笑。
“云珩子。果然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