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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栩正喝茶,闻言一顿,放下茶杯悄悄听他们讲话。
那个讲方言的矮伙计道:“我啷个晓得嘛,我上个月才来,当然不晓得这些哟。那个缙王妃,原来是我们镇里头的人?”
那个瘦伙计知道得多,见有人不知情形,顿时眉飞色舞地讲起来:“对,缙王妃出阁之前,就是咱镇上抬棺的晋家的女儿,叫做晋陈。她一年前嫁给了缙王爷,当时缙王爷可是八抬大轿,亲自把她迎回了缙王府啊,当时皇上都赏赐了晋家呢!那个风光啊,给咱镇大大地挣了口气啊。”
一个秃头伙计道:“这么说,那时缙王爷还是很疼这王妃的,可是为什么半年后王妃就死了呢?”
瘦伙计语气一顿,突然放低了声音道:“这事不大光彩,说来话长......”
一众伙计一脸“我都懂我都懂”的表情,连忙挨过去凑着耳朵听他讲。
坐在一旁的倾栩听不清他在小声说什么,就往那个方向倾了倾身子,还是听不清,再倾了倾,结果一时不察扯到了背后的伤口,疼得身子一缩,顿时失去了平衡,“咚”地一声砸到了地上。
一众伙计们被声音吓了一跳,纷纷回头,见倾栩倒在地上,连忙手忙脚乱地围着她七嘴八舌地喊仙姑。
倾栩一时间不知怎么办,正想从地上爬起来,突然一个白衣人猛地拨开人群,把她一把抱起来。
倾栩没挣扎,只是略不好意思地道:“言公子,我起得来的。”
言疏一言不发,把她放回桌子上,把药膏从怀里掏出来递给她。
倾栩接过还带着余温的药膏,看他脸色似乎不大好,只好问:“你怎么了?”
言疏没答,盯着她一直看。
周围的伙计们突然咳起来,有些尴尬地走开,坐回去继续聊。
倾栩回过神来,抓住一个伙计道:“等等,你们刚刚讲的什么,能不能给我也听听。”
她抓住的正是那个无所不知的瘦伙计,瘦伙计愣了愣,奇道:“仙姑你......”
“你刚刚讲得我都听入迷了,我也想听。你讲得特别的,特别的......”倾栩绞尽脑汁想了个词,“惊心动魄,不对,是动人心魄。”
瘦伙计仿佛受到了鼓励,露出羞涩的小表情:“仙姑过奖,既然仙姑不嫌弃,就过来和我们一起坐吧。”
于是倾栩成功地挤进了他们那桌,一桌八个人正好整整齐齐的,坐满了。
被落在一边的言疏总算忍不住了,过去捏了捏倾栩的脸把她的注意力重新引回来,道:“喂,倾栩,你把背上的伤包扎了再听。”
谁知倾栩伸手拉他跟自己挤坐在一起,竖起食指抵在柔软的唇上,在他耳畔认真地“嘘”了一声,清澈的眼眸近在咫尺,像两汪清潭,流转着细碎的光芒。
言疏一时间看呆了,愣在那里不动。直到那个讲方言的矮伙计指着他道:“喂,客官,全坐在一起很挤哎,你怕是还是走开点哟。”
言疏有些恼了,咬牙向他道:“闭上你的猪嘴。”
一桌人除了倾栩全都狂笑起来,笑声震天响。那瘦伙计笑得直拍桌子,被骂的矮伙计反倒笑得还最欢,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倾栩不解,这有什么好笑的,不就是说了句猪嘴吗?
等众人都笑完了,那瘦伙计才接着讲道:“话说那缙王妃嫁入缙王府,本是千娇百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谁知这才半年,正是夫妻情深之时,突然!”瘦伙计猛一拍桌,像是拍了块惊堂木,“某夜宫中捉拿一个小贼,那小贼蒙面黑衣,深夜盗取我们故沧国的军事机密,结果被宫中巡夜的侍卫发现,在打斗中不慎弄掉了面纱被侍卫看见了脸,然后带着军事机密的卷轴逃掉了。后来侍卫们画下那小贼的脸发出通缉令,结果你猜怎么着?”
言疏很不给面子地催促道:“谁要猜啊,快点说。”
瘦伙计斜睨他一眼,道:“闭嘴。我又没问你。”
倾栩心中微讶,这伙计也太耿直了吧?
瘦伙计见没人搭腔,只好继续道:“结果发现,那画像上的小贼,竟长得和缙王妃一模一样!于是官府搜查了缙王府,结果居然在缙王妃的首饰盒里发现了卷轴!”
倾栩思索道:“这下证据确凿,确实百口莫辩了。”
“不仅如此!”瘦伙计激动道,“还在缙王妃的首饰盒里发现了数封敌国将军徐轶的亲笔信,从时间上看应该是从很早就开始了,也就是说,缙王妃原来一直在叛国!”
“敌国?”倾栩提问道,“哪个敌国?”
瘦伙计无语道:“越岐国啊,就是这几年和我们故沧国交战的那个越岐国啊。”
倾栩道:“哦哦,你继续你继续。”
瘦伙计便继续道:“原来缙王妃和敌国的定国将军徐轶私通啊!!怪不得从去年起,越岐国攻打我故沧国的时候就知晓我们所有的兵力战况,我国屡战屡败,原来是因为缙王妃叛了国,偷走了我军的重要消息,然后传递给了敌国。”
众人正惊叹,一旁言疏插嘴道:“等等,你们一直在讲缙王妃,缙王妃到底是谁?”
瘦伙计正讲在兴头上,闻言直接不满地对他说:“你不知道就先闭嘴嘛。”
倾栩看看二人,若有所思。
“缙王爷得知此事后,那个痛定思痛痛心疾首啊!他深爱着缙王妃,唯她一人再不另娶,本是一段佳话,谁曾想却出了这样的事。据说缙王妃对此事丝毫没有辩解,像是已经认了命。最后皇上知道了此事,龙颜大怒,判了缙王妃万箭穿心之刑。缙王爷上奏请求亲自行刑,他一箭射死了缙王妃。自此,红颜祸水,香消玉殒了。”
众人一阵唏嘘。
倾栩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再三确认道:“是缙王爷亲自给晋陈行的刑?他杀死了她?”
言疏大惊:“什么玩意儿?晋陈?!”
瘦伙计没理言疏,回答倾栩:“对,尸体一把火烧得只剩一点骨灰了。缙王爷还把那骨灰带走了。”
倾栩垂下眼睫。
半年前还宠之如命,半年后却亲手将她变成了一捧灰土,这究竟是恨之入骨的爱,还是爱之入命的恨?
言疏一时间接受不了,追着问道:“哎哎,晋陈是你们镇上的什么人呐?”
瘦伙计道:“晋陈也是个可怜人。她是晋家的幺女,自出生起从未出过门,十八岁那年晋家某天夜里突然起了火,一家几十口人都命丧大火中,只剩了个晋陈大难不死。唉,也是惨呐,那晚他们家连猫都烧得没了,却偏偏留了她一个人下来。”
倾栩道:“那你们可有谁见过晋陈?”
众人纷纷摇头,瘦伙计道:“王妃出嫁前极少出阁,几乎没人知道她长什么样。”
言疏又道:“那......她是怎么遇上的缙王爷呢?”
瘦伙计难得地语塞,卡了半天才道:“我怎么晓得,这个你问谁都不晓得嘛,除非你去问晋陈本人,不过她死了这么久了,估计已经投胎了吧。对了,缙王爷这几天不是来镇上了吗,有本事你问他呗!”
倾栩听到这里,心中思绪万千,几乎想要去找晋陈一问究竟。言疏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企图,逮住她道:“你想都别想!先把伤包了好再说!”
倾栩无奈道:“唉,这么凶做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
言疏难得凶一回,收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厉声道:“你要是不把你的伤养好了,我就不让你出这个门。”
倾栩颇为意外地看看他一本正经的脸,眨了眨眼,道了声“行。”
伙计们暧昧地看了看言疏,吹着口哨欢快地散了。
隔了几天,倾栩的伤总算是开始愈合结疤了。
黄昏的时候,倾栩想吃无花果干,言疏便拉着她从酒眠来出来。余辉洒在二人身上,照得他们的衣衫泛着淡淡的金芒。
倾栩总算是换下了她那可怜的道袍,穿上了一身男式的鸦青色袍子,领口织着墨色的边,两个宽大的袖子白如初雪,绣着浅浅的青白色竹叶纹路。头发随意地挽了个流苏髻,挽上去的头发横插了根竹枝,散下来的头发些许垂在胸前。
她左耳上有一滴晶莹的水晶坠若隐若现,状如泪滴,小小的如玉一般,缀在她的左耳上晶莹剔透,像夜里湖面倒映出的星子。
言疏穿着白袍,上面亦用青白的丝线绣着竹枝图。他胡乱绑了个半束发,发带编结着垂下雪白的流苏穗子。一张如琢如磨的俊脸神采飞扬,眸间含着满满的笑意,唇角勾出一丝散漫,颇具几分少年风采。
他侧头看向倾栩,后者一张小脸一如既往的白皙,在夕阳下染了点红霞,看上去比平日里多了些生气,眉宇间沉静淡漠,瞳孔剔透,整个人看上去清贵雅致。
“啧,果然是人靠衣装啊。”言疏目光肆意地上下打量她。
倾栩微微偏过头,笑道:“如何?”侧首的刹那,漫天的霞光都失色。
言疏赞许道:“不错不错,比你那又白又破的道袍好看多了。”
倾栩扬了扬唇,不再多言。
言疏走了一会儿又闲不住了,靠过去腆着脸问:“倾栩,我这袍子给你买的不错吧?”
倾栩点点头道:“嗯,不错。”想了想又问,“只是不知为何,我穿的这件似乎与你穿的很相似?”
“这叫相配!”言疏得意道,“我就是特意买的成对的,你介意吗?”
倾栩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坦然道:“不介意。衣裳而已,什么样都无妨。”
言疏听了,咧得大大的嘴角顿时收了回来,有些受伤地道:“原来你觉得都无妨啊......”
“嗯。”倾栩诚实道,“对了,你哪里来的银子买衣裳,客栈的钱都付完了吗?你放心,待我伤好一点,我会想办法挣钱还你的。”
言疏摇摇头道:“不用不用。江湖规矩,买东西不能让女人掏钱。钱嘛,我有的是办法。”
倾栩没再说话,心中却暗暗记下了这事,等伤势好一点,她便想办法还钱。
言疏自然不知道她的想法,一路哼着小曲儿走,一会儿看看倾栩的袍子,一会儿又看看自己的,心情莫名的好得不得了。
走到一个街口他俩停了下来,这里不知何故挤了很多人,一个个的垫着脚尖伸长脖子,似乎在拼命地想要去看什么稀奇的东西。
言疏走过去,拉了一个人群外围正蹦跶着想凑热闹的姑娘,问:“哎,姑娘,你们看什么呢?”
那姑娘被他拽得停下,一脸的不耐烦,一回头看见言疏的脸,到嘴边的话立即咽了回去,一手把发丝挽到耳后,作出娇羞状道:“公子......有什么事问人家吗?”
言疏:“......就是问一问,你们都挤这看什么呢?”
姑娘风情款款地抛了个媚眼,才道:“公子不知道吗,前面是前几日才到镇上的缙王爷宇文洺,正坐着马车路过呢。”
言疏一喜,转头对倾栩道:“倾栩,晋陈她男人哎,把她烧成骨灰的那个缙王爷呀,我们追过去看看他长什么样子吧。”
倾栩还未说话,言疏就拉着她跑向另外一条巷子,想从另一个方向去追缙王爷的马车。身后,那姑娘娇声大喊:
“公子,你跑错方向啦,那边是死胡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