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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接近凌晨两点,林渊连续喝了好几杯冰咖啡才算没睡着,赵奇歪坐在沙发上一脸凝重,眼睛盯着大门不放,夜班保安被看得头皮发麻。
沙发前的桌子上摆着几个喝光的椰子,还有几根没动过的帝王蕉。
大风大雨消停了许多,外面偶尔还会亮如白昼,一道一道惊雷劈进深海。林渊心惊肉跳,心里更加担忧周叔,也有点担心那边的海洋生物。
被雷劈到的鱼可能已经熟了,但周叔可千万别熟。
大堂里有不少像他们一样坐在沙发上苦苦等待的人,他们或许是单纯想看事情后续发展,也或许是打心眼里在乎外面三个人的安危。
有个善良的阿姨耐不住性子走到酒店大门前伸着脖子往外看,从左往右来回扫了两边什么也没发现,唉声叹气正准备坐回去,忽然一道强烈的闪光照亮了外面的天海,紧接着又是一道振聋发聩的惊雷。
阿姨被吓得一颤,抚着心口说:”我的妈呀!“接着立马有人站起来说:”他们回来了!“
赵奇那一瞬间的眼神像猎豹,外面缓缓走来大队人马,人群隐隐走进,趁着还未彻底消失的昼亮,他看到了被人抬着的两块黑布。
警察们披着黑色的雨衣,从外往里看,能看到一张又一张贴着玻璃门相同神色的脸,他们把尸体抬进了车,有些警察开着车走了,有些留了下来,走进了酒店。
警察进门说:“那一男一女死了,从海里捞出来的,你们说的那个见义勇为的人还没发现。”
林渊心里放松了一些,至少那两具尸体里没有那个只留下英勇背影的周叔。
很可惜,那对男女现实中没做成情侣,到了天上倒成了新的一对牛郎织女。
赵奇焦急地想出门找人被警察拦下,他说:“周叔的女儿不能没有爸爸。”
“她得了绝症,她快死了!”
咔嚓一声爆响,该死的雨又下大了。
房间里冷冷清清的,床上还放着周叔一直戴过的墨镜,赵奇蜷缩在床上,手里握着墨镜心情复杂,他说:“他不会死,他有牵挂。”
林渊轻轻点头,问:“他女儿多大了?”
“12岁。”赵奇回头看着林渊,又说:“他一定不会死。”
俩人开始沉默,沉默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赵奇家公司来人要带他们走,还说:”周泽豪的事情你们不用管,有人会去管。”
外面的一切都是乱糟糟的,跟来的时候完全变了个样,潮水刚刚退去,沙滩上全是死掉的螃蟹和冲上来的贝壳,时不时出现的树杈差点让林渊摔个狗啃泥。
浅海上有很多艘搜救艇在运作,他们在试图打捞周泽豪的尸体,赵奇看在眼里不爽在心里,丝毫不顾虑地朝那边喊:”你们别白费功夫了!周叔会游泳!他不会在海里!“
搜救队没人听到他说话,身边有个保镖叹了口气,说:“大少爷,回吧。”
他扭过视线,声音低低的:”小蕊快不行了。”
赵奇惊恐地看了保镖一眼,然后迎着风跑了起来。背影和昨天的周泽豪一样,是林渊迄今为止所看到的,最义无反顾的背影。
病房的走廊里基本没有人来回走动,偶尔会经过一两个行色匆匆的护士,每个病房的房门都紧闭着,气氛很压抑,在这里住着的,好像都是偏重症的病人。
保镖带着赵奇和林渊推开了一个VIP豪华病房房门,房间里布置得很温馨,到处都是卡通贴纸和毛绒玩偶,赵奇愣了愣,保镖轻声说:“都是赵董安排的。”
赵奇眼眶有些发红,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床边,穿上躺着一个面容苍白的小女孩,鼻子里喉咙里插着管子,微微闭着眼,表情很痛苦。
女孩儿的眉毛和头发都已经消失掉了,林渊看得很揪心,转过身看着窗外,强迫自己不去想。
病房里的消毒液味道很浓,至少比外面浓的多。
感觉到有人来,女孩柔柔地开口:“爸爸。”她竭力睁开眼,看到不是,又有些失落,但还是很艰难地笑了笑,甜甜地喊:“奇哥哥。”
赵奇揪心地笑了笑,坐在女孩床边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梁,说:“你爸爸在忙着赚钱,过几天就能来看你啦。”
保镖转身轻手轻脚地走出了病房,林渊背着身子看墙上的贴纸,房间布置成这样,应该是怕女孩儿害怕吧?
“谢谢奇哥哥来看我,可是我没办法再下床和你玩了。“小蕊无力地闭上了眼睛,说:“我没力气了。”
赵奇咬着嘴唇,硬生生把眼泪给憋了回去,半晌才说:“那就等小蕊病好了再陪我玩,我带你去海南,那里有海,还有椰子,可好玩了。”
女孩微微笑了笑,说:“好......好。”
过了一会,她又说:“爸......爸爸也去......”
出了病房,有个医生从护士站走了过来,透过窗子看了眼病房里,说:“孩子状态怎么样?”
赵奇流着眼泪,摇摇头:“说几句话就没力气了。”
他屈腿靠在墙上,手撑在膝盖上,林渊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轻轻拍他后背以示安慰。
医生沉声说:“前天才从icu转出来......医院的建议是把她接回家,再让她玩两天,看看花花草草,开开心心的走。”
“她......她就能活两天?”赵奇不敢哭出声,就用手捂住嘴哭。
“运气好的话,能活五天。”医生补充:“最多五天。“
出了医院,赵奇再也坚持不住了,蹲在地上像个被抢走玩具的孩子一样崩溃大哭,他喊:”小蕊才12岁啊!她才12岁!“
路边有人指指点点,纷纷退让好几米,他们怀疑赵奇快疯了。
林渊也觉得他快疯了,拍着赵奇后背说:”她对你很重要吧?“
赵奇没回答他,只是垂着头砸着地,说:”你知道她有多懂事吗?她疼得快死了都没喊周叔过来陪她......”
“这都是命。”林渊也跟着蹲下,心突然很痛。
赵奇后面几天都没露面,也没喊林渊出来玩,这一趟海南去得亏,他突然哪也不想去了,只想躲在家里,哪怕只能看看电视。
一个星期以后,赵奇忽然打来了电话,他的语气听起来没有悲伤,只是有些平淡地说:“小蕊走了,走的时候喊了爸爸。”
林渊关上电视,沉默了一会,说:“周叔找到了吗?”
“没有,那边还在找,我爸花了重金请了专业的搜救队,哪怕是尸体也要找回来。”
“会没事的。”
“嗯......”赵奇挂断了电话。
林渊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把遥控器的后盖掀了,两块电池被自己捏在手里,苦笑一声,然后低头组装,电话又响了,这次是刘浩文的。
“兄弟,最近怎么样?”刘浩文在那头十分热情。
“不太顺,你呢?”
“我还行,最近打算去辉哥老家那玩,他说叫你们都来,有兴趣不?”
想了想,林渊给了答复:“去,我问问赵奇。”
赵奇应该比他更需要散心,乡下风光恰好适合,广袤的田野会让心情放松下来,和面向大海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第三天一大早,三个人在火车站门口汇合,刘浩文买了三杯豆浆一人分了一杯,又从自己书包里掏出一袋小笼包,拿出来边走边吃,连吃两个这才想起来问问林渊吃不吃,林渊没客气,看着所剩不多就拿了一个,又问赵奇吃不吃,赵奇摆摆手说:“不吃。”
候车的时候赵奇抹了抹嘴问:“有纸吗?”
林渊从背包里抽了一张出来,刘浩文丝毫没给赵奇留面子:“你不是不吃吗?”
赵奇擦了擦嘴,瞪了他一眼:“你又没说很好吃。”
候车大厅里满满都是人,三个人挤在两个座椅上,林渊挤得难受就把座位让给了他们,刘浩文滋润地想睡觉,林渊摸出车票看了看:”咱们好像快来不及了。“
三个人连忙一路狂奔,总算有惊无险登上了火车,赵奇开口第一句就问:”赵胖子老家好玩吗?”
“这个季节肯定有不少光屁股小孩,你可以跟他们一起跑到河里游泳。”刘浩文搂着书包,头靠着窗户。
火车缓缓启动,速度越来越快,赵奇看着外面瞬息万变的景色不禁感慨:“比坐飞机有意思。”
刘浩文靠着窗户睡着了,赵奇景色看腻了觉得无趣,拉拉右边的林渊小声说:“快看快看!”
“看什么?”林渊顺着赵奇指的方向定睛一望,是个小女孩,大失所望,转头鄙夷地说:“你好这口?”
赵奇气得想打死林渊又施展不开拳脚,被迫忍受污蔑,出声解释:“那女孩很像小蕊,小蕊有头发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那时候她来我家玩,让我扮演游乐王子,她扮演巴啦啦小魔仙,我假装打不过她,她笑得很开心。“
林渊想了想,说:”她去了魔仙堡。“
赵奇闭上了眼睛,小蕊和周叔的不幸始终在他脑海中念念不忘,林渊开始真真切切感觉到世界的不公平。
魔仙堡是好,可小蕊不一定想去。
命不由人,永远都是强制性的。
火车行驶了十几个小时终于到了站,这里离赵长辉的老家还有些距离,林渊他们出了站,迎面走过来几个贼眉鼠眼的人,一见面就搓着手热情地说:“老弟坐车不?”
赵奇捂着坐疼的屁股:“到南皮多少钱?”
有个年纪稍大点的司机挤在最前面,笑着说:“不贵,看你们三个都是学生就收200,一人60多。”
刘浩文捂着磕疼的头惊呼:“这么贵!”与此同时赵奇也惊呼:“这么便宜!”
司机左看右看不知道听谁的,正纠结听又听见那个喊贵的说:“这次是我组织的,我来掏我来掏,你们只管跟着就行。”
赵奇堂堂豪门子弟岂能在钱的事情上忍让,胳膊一挥:“闭嘴我掏!”
司机笑呵呵地看着赵奇,收下他从钱包里掏出来的三张崭新崭新的红色毛爷爷,说了句:“小兄弟,你多给一百。”然后又想把一百还回去。
赵奇摇头拒绝,态度轻描淡写:“小费。”
司机受宠若惊地收了钱,连连说谢,伸手主动帮赵奇拿过背包然后转身带路。
后面几个司机见生意好像谈成了也就没再上去试探,心里羡慕的同时又果断地扭头去找其他的目标,大客户虽然没了,小客户可是遍地都是。
没走几步,后面忽然有个妇女喊:“你怎么收那么贵,我不坐了,我等我男人来接。“
林渊回头看,发现是那个在火车上赵奇说像小蕊的小女孩,旁边是和黑司机在讨价还价的妇女。
小女孩紧紧抱着她妈妈的腰肢,表情显得很胆怯,想来是那个司机凶凶的表情吓到了她。
赵奇也停下来回头看,领着他们的司机说:“唉,那小子又在坑人了,回头我教训他,咱们先走吧,可千万别耽误了你们的事。”
赵奇皱着眉问:“他经常坑人吗?”
司机又叹了口气,说:“嗨,没办法,他家里有三个孩子等着吃饭嘛!”
赵奇没说话,林渊猜他肯定要仗义疏财,果然不超片刻赵奇就开始抬脚往那走,走着走着又揉了揉屁股。
他从钱包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钞票扔在妇女的手上,接着蹲下身子和小女孩笑着说了两句话就转身回来了,丝毫没管一脸茫然的妇女。
行云流水,行善积德,光芒万丈。
刘浩文看呆了,竖起大拇指:“活雷锋!”
上了五菱宏光,林渊问:“你跟那小女孩说了啥?”
赵奇说:“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