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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阿染想,难道不是随时都可以结束?”容袭阖着眼反问。
玉染轻笑,“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我是宁国太子赫连玉,而你是华国四皇子慕容袭。而且,我们已经互相算计到今时了。如果就这么结束,你和我都会不甘心的。”
容袭闻言,缓缓睁开双眼,里面的沉暗叫人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容袭盯着玉染的侧颜,看着她笑,听着她说,忽然觉着有些恍惚。
确实,容袭一直都在算计,他也习惯了算计。他喜欢玉染,所以从玉染还是颛顼染的时候就开始算计。以他的能力,他相信只要自己还活着,那终有一天这江山天下都会算到他的手里。
可是容袭也确实没有想到,原本他以为在算计之中的那个人,竟然会成为他最大的缺漏。他以为红月阁是赫连玉手下的,并且赫连玉拥有足够的能力和权谋,所以玉染会和赫连玉结盟,而玉染也必须保下赫连玉才能与他抗衡。
可是他错了,容袭承认他错了。
因为他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赫连玉其实就是玉染,这两个人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容袭亲手想置赫连玉于死地,可他没想到他却险些害得玉染丧命。要有如何强大的内心,才可以让一个人受了重伤,还是被容袭害得重伤的人,竟然还会不远千里地赶来救他?容袭过去从来没有想过。
但是此刻,他躺在玉染的边上,听着玉染的诉说,他觉得,是他从一开始就算错了。
“容袭,我真想怨你啊。连冷烟都怂恿我杀你,让我不要管你,可是我偏偏就管了,我偏偏就没有杀你。因为——我喜欢你啊。”玉染微微提了提唇角,“因为我玉染喜欢你,也从小都喜欢同你的算计,所以我想要谅解你。因为,我和你不都是一样的人吗?一样嘴边挂着要做闲云野鹤,却总是干着一念天下的事。我们还真是都让其他人讨厌呢,你说呢?”
“被其他人讨厌也比被阿染讨厌的好,能听到阿染这么说,是容袭之幸。”容袭语气温温,他一字一句地贴在玉染的耳边讲,又一手从玉染的腰际揽过,与她发丝纠缠。
玉染的眼底清明,只是多了几分叹息,她也侧过身,看着容袭的眼睛,她说:“容袭,我们从未改变。只是,我们执着得太像了。”
“若是在这世间再无我容袭所执着的东西,那阿染,容袭早该不存在了。”容袭笑了笑,应声说了句。
玉染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只是凑上前去,轻轻蹭了蹭容袭的额头,脸颊也贴在容袭脸上,她安安稳稳地靠在容袭的身上睡了。就好像几年前,玉染还是颛顼染的时候,她总喜欢偷偷跑出皇宫,爬上晓寒山,随后和容袭互相辩驳一番,随后困倦地在他身旁睡去。
似乎,已经有两年了。在明戌皇朝灭亡之后,两人似乎都有了新的追求。或许从一开始,这个追求在两人的心中皆是早已深深扎根,是旁人无法左右、更无法抹灭的存在。
就如同玉染所言,这种算计,恐怕从两人相遇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结束的一日了。
夜色深深,容袭拥着玉染,心里是第一次如此复杂紊乱。一切不可能的都被玉染一一变作现实,而他的计划也被玉染的存在而直接截住。就好似修子期之前在他身边所言,这一次,玉染确实是他的一劫。
这天底下能够与他作对的人,现在就躺在他的怀里,就这么静静地睡着,毫无防备。似乎只要容袭他现在的一念,玉染便可以消失,这江山他也可以一步步稳稳收入手中。
可是,偏偏这个人就是玉染,为什么这个人就一定要是玉染?
容袭想不明白。
天下和情爱之间,难道就真的从古至今都有一择吗?
若是有人问容袭,你的心底究竟有没有一个玉染的存在,就如同玉染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一般,容袭也会说,他喜欢,确确实实地喜欢。
至于理由,可能玉染是第一个可以破他阵法的人,可能玉染是第一个面对着他毫无顾忌的人,可能玉染是第一个他觉得如此特别的人,可能玉染是第一个让他觉得棋逢对手的人,可能玉染是第一个……让他心动的人。
容袭将扣在玉染颈边的手缓缓撤下,他的眼睛还是那般漆黑透亮,月光从纸窗透进来,落下一丝的静谧和柔和。容袭的眉眼修长,绝美的容颜之上神色平和,他忽然又重新提手,这一次,他的指尖又是落在了她领口露出的那一道触目惊心伤痕之上,他的指尖一顿。容袭知晓,在玉染的身上还有很多的伤。而这些伤,全然都是因为他的安排。因为他想杀赫连玉,所以伤的是玉染,这听起来确实可笑。
他最后还是提手放在了玉染的发丝之上,轻轻摩挲了两下,这种触感格外柔和,让容袭也不禁放松了些。
他微微笑了笑,笑得莫名,他的视线不知远远地落到了何处。须臾,他阖上眼,又替玉染拢了拢被角,轻声道:“晚安,阿染。”
翌日,玉染苏醒的时候已是巳时了。许是因为实在太过疲乏,身上的伤也还未愈,玉染觉得自己脑海之中有些昏昏沉沉的,她坐起了声,许久才缓和过来。再看身边,容袭早已不见踪影。
玉染下了床,思来想去还是摆弄了一番。她挑了一件紫色的软袍,金纹的衣带轻轻束腰,一头墨发被玉冠松松地束在脑后,风姿翩翩。
玉染对着铜镜里赫连玉的模样十分平静,她起身走到门口,还未推门便听见外头的敲门声。
玉染随手推开门,见着是秦奚,便平和地笑了笑道:“你来了啊。”
只是没有想到,秦奚的第一句话并非如同以往她归来时的嘘寒问暖,而是道:“殿下,赫连清今晨病危。”
赫连清病危?是的,玉染想秦奚一定是说得明明白白,而她也更是听得清清楚楚。
玉染一手扶着门沿,一双眼睛里头忽明忽暗,神色阴晴不定,偏偏一言未发。
秦奚确实已有数月未见玉染了,他看着玉染,看着她乔装过的眉、乔装过的颜,心中颇为复杂。只是须臾,他仍旧继续说道:“殿下离开宁国的这段时日,原本我们安排在皇宫以及几处地方的人似乎都被暗中暂时调换或者截断了,直到近日里才逐渐恢复原状。甚至连二皇子妃也被人下毒,陷入昏迷,这才醒来。殿下被算计受伤,恐怕也是由此而来。至于安排这些的人,秦奚自认为——不难猜出。殿下以为呢?”
玉染闻言抬眸,双眼对上秦奚,原本还准备一笑了之,谁知她的视线忽然就被秦奚身后走来之人吸引而去。玉染看了一眼来人,接着又对秦奚温温地道了句:“秦奚,你说的我已知晓,你先回去吧。”
“好,殿下。”秦奚也回头瞧了一眼,清隽的面容之上没有犹疑,仍旧是看上去温润清透。他看见了容袭,又朝着玉染点了点头,退身而去。
庭院里,秋风带来凉意,落叶扫来萧瑟,草草木木都没有了玉染离开前的生机。
半晌,玉染忽地偏了偏头,目光斜了斜,没有对上容袭的。她柳眉弯弯,唇角也提了一边,她往前走了几步,与容袭擦肩。
“阿染。”容袭忽然叫了她一声。
玉染停下脚步,回头看容袭,漆黑的眼底格外明亮,她出声,声色是属于太子赫连玉的低哑和悠远,她说:“慕容太子,你叫错了,你要叫我殿下。”
“我以为殿下不喜欢容袭这么叫。”容袭转过身来,语气平静,唇畔的笑意依旧若隐若现。
玉染顶着赫连玉的面貌,实在没想做出平日里玉染对容袭你侬我侬的举动。何况此刻,还有叫玉染也不得不开始凝重对待的事物。
就如玉染昨夜睡前所吐之言,玉染对容袭没有恨,因为她还喜欢他。但玉染也是真的不会罢手,也不会甘心。她玉染重活一世,心中最大的执着就在于此,她想要得到的,她必须要努力去做到。不然,她会觉得自己妄为颛顼染,更妄为赫连玉。
玉染也想单单纯纯的只是喜欢容袭,而不是想尽办法地和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互相算计。只是事与愿违,谁都没有办法的。
既然她和容袭都是那么喜欢装模作样的人,那就这么装下去吧。或许有一天两人都会习惯,又或许有一天两人都会厌倦,这些,谁又说得准呢?
谁叫赫连玉和容袭,根本就是两个对立到极致的存在,玉染也同样不会真的将这一切矛盾都置若虚无。
所以,就这样吧,现在就停留在这样就足够了。
“慕容殿下说笑。”玉染扬了扬眉,又看了看天,莞尔道:“今日秋意虽说渐浓,可天色仍是佳好。你的身体毒发还未痊愈,刚好便在花园里多走走,出出汗,随后再歇息。”
“容袭多谢殿下关心。”容袭望着玉染许久,最后还是如此说道,还朝着玉染随手作了一揖。须臾,他又是转而补了一句,“还请殿下——一切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