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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去王进家,在门口遇到的那个王大娘,王主簿就是她的大儿子。
曾经王主簿昧下了大笔银子,却没有告诉他老娘,只说在县里条件艰苦,主簿的薪资养活一大家子还不够,实在没办法再接济老娘了。
王大娘也是个疼儿子的,居然还真信了,就留在乡下和二儿子一起过,二儿子好吃懒做,一家子平时也是鸡飞狗跳。
这次王主簿的事儿传开了,她才知道原来大儿子一直欺骗她,在他去流放的那天,两家人在城门口又打又闹,给城里的百姓看得直乐。
王大娘坚持要孙子和孙媳妇把钱吐出来,孙子和孙媳妇不肯,祖孙闹得不可开交,全然没人搭理早就被官差拉走的王主簿。
苏三郎也一起上了路,没人相送。
冒充苏婉娘的表哥是隔壁县里的一名懒汉,被打了一百杖后,半身不遂了。
之后苏民斩首。
这些都是李县令在信里告诉她的,既然苏民已经履行了阳间的法律,那现在应该在阴间地狱里受罚赎罪。
苏婉娘在宋秀才的小摊子旁边,另外支了口锅,给路过的新来的阴魂送粥。
人成了鬼,是没办法直接享受阳间的食物的,基本就是吃蜡烛香火,还有等亲人祭拜时才有祭品吃。但是久留阴间的鬼会怀念阳间的食物,于是就有了各种阴间的美食、酒楼。老板们会去衙门去领食材,然后回来烹饪。
食材不易得,烹饪手法也是特殊的,所以价格昂贵,一般的鬼魂是不舍得手里那点纸钱的。
周安安很好奇苏婉娘的米怎么来的。
苏婉娘没有隐瞒,“有一天,我突然得到的。上面有人给我烧了一大笔钱下来。衙门的官差大哥让我去领,说是一位姓甄和姓李的官员烧给我的。”
周安安了然,这二人拿着本属于苏婉娘的土地接济了自己的朋友,多少会起了补偿苏婉娘的心思。这样也好,大家互不相欠了。
“有了这笔钱,我也不知道做什么好。看到新来的小孩,觉得他们无依无靠的,很可怜,就在这里熬些粥,多少能安抚他们。”
周安安看了看四周,“那有没有其它恶鬼找你麻烦?”
苏婉娘点点头,“开始是有的,不过宋秀才去找衙门举报,有了官差大哥的巡逻,就没有恶鬼再来找麻烦了。”
“那就好。我这次来,是带你去看苏民的。他下来了。”
苏婉娘表情一怔,似乎是在想谁是苏民。接着周安安就看到苏婉娘笑了起来,那笑容如同蔷薇花,温柔又妩媚。
“谢谢神婆为我着想,不过,我已经放下了。来到地府这段时间,我看了很多悲欢离合,听了很多别人的故事,我觉得自己很小。每个人都很小,尘世间每天都会发生很多事,我只不过是其中一个。那点不甘愤怒,早就没了。现在,苏民对于我来说,就是个陌生的名字。”
周安安目露欣赏,忍不住鼓掌,“说得好,婉娘的心境超脱,比世间大多数人都通透。舍得,放下,不为难自己,才能找到真我。”
苏婉娘羞涩地摸了摸脸,“我没有神婆说的那么好,这只是我的心底话。”
周安安摇摇头,和她说起了簪花巷子王妮的事情。
“王妮虽然被束缚在簪花巷子,出不去报仇,但是她能迷惑人上吊自杀。如果她在这些年里,但凡能好好想一想,换个思维,迷惑一些人出去败坏那个负心汉的名声,人云亦云,有心之人肯定会去他们家乡查探,到时那负心汉的行迹多少就会暴露。即使不能暴露,坏了名声,他还能顺利科举?府城书院第一个容不下他。
可惜,最终却是为了那个男人,魂飞魄散了。”
苏婉娘看着周安安脸上的惋惜之色,心想,神婆真是个好人,对她们这样的鬼怪也能心生同情。
“可是神婆还是帮她去报仇了,我想,她最后一定是感激您的。当初神婆一直阻止我,也是为了我好,婉娘感激不尽。”
周安安说道:“我不是说要把仇恨留给迟到的正义去解决,有仇肯定要报,难道留着过年吗,但是不要为了仇恨搭上自己。”
突然,一道浑厚的男声在周安安身后响起,“往事已矣。如果每个人生前死后都能想得明白,那世间就没有那么多烦心事了。有人豁达,就有人狭隘,有人聪明,就有人愚蠢。芸芸众生,都是相互衬托着活,不然哪显得出你来。”
周安安回头一看,只见阎王爷一身便服站在她身后。
“见过阎王爷。”
周安安连忙行礼,苏婉娘吓了一跳,也跟着行礼,她还没见过阎王大人。
“免礼,起来吧。”
周安安恭敬地说:“阎王爷,这是要去办事?”
“出来走走罢了,正要回去,就听你在这里高谈阔论。”
周安安不好意思,讪讪地笑着说:“不敢,只是分享一点心得。”
“嗯,过去的事,不必纠结。身为通灵人,以后见到的不平事还有很多,如果事事都惦记着,那对你的修行无异。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好与坏都自己承担。有人觉得世间苦,所以他们才留在这里,才有了今日的酆都,有人贪恋世间的繁华,于是前仆后继地去轮回。”
阎王大手一挥,回身看着酆都街头的来来往往的鬼魂,喃喃低语:“都是执念罢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
“这就是阎王爷啊,好厉害的样子。”苏婉娘伸长脖子看着消失在街头的阎王。
周安安赞同地点点头,“人家是这里的头,不仅厉害,看得还开呢。我也要好好修修心了。”
“可是神婆这样更有人情味啊,我们这些普通百姓都喜欢神婆这样的人。”
“得了,得了,别给我灌迷魂汤了。我先走了,你忙吧。”周安安指了指身后几个新来的小鬼头,他们不好意思地站在旁边,眼馋着苏婉娘跟前的粥。
苏婉娘招呼着几个小鬼,周安安离开往衙门去。既然苏婉娘放下了,那就不必再管那个苏民了。她打算今晚继续去藏书阁学习了。
生命不息,学习不止。